雨瘋狂地砸下來，冰冷刺骨。
祁笑天僵立在馬路中央，雨水順著頭發流進眼睛，模糊了視線。他手里死死攥著被雨水泡爛的蛋糕盒。
黏膩的奶油混著雨水從裂縫擠出，糊滿了他的手指，他卻渾然不覺。
三小時前他被裁員，兩小時前被女朋友陳小娟分手，一小時前收到房東的逐客令，全在他二十八歲生日這天。
“真他媽會挑日子！”他對著暴雨嘶吼，聲音卻瞬間被炸雷吞沒。一股冰冷的絕望攫緊心臟，讓他只想原地消失。
就在這時，兩道刺得人睜不開眼的強光穿透雨幕，帶著沉悶的轟鳴，狠狠撞向他后背。
祁笑天悚然回頭，心臟驟停：一輛龐大的卡車陰影已將他完全籠罩，時間仿佛凝固。
他清楚地看見擋風玻璃后司機驚恐的臉，是個戴鴨舌帽的男人，帽檐下閃過一道金光。
“操！”
撞擊的巨響，肋骨斷裂的脆響清晰地傳入他自己耳中。
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將他狠狠拋起，身體在空中失控翻滾?；靵y的碎片在腦中飛閃：
八歲生日空蕩的孤兒院走廊，二十二歲畢業典禮上孤零零的座位，陳小娟推開咖啡杯時厭棄的眼神……
砰！后背重重砸在引擎蓋上，脊椎傳來炸裂般的劇痛，他像破麻袋一樣滑落到濕冷的地面，溫熱的血立刻在身下漫開。
他試著呼吸，卻吸進滿口鐵銹味兒的液體，嗆得他窒息。
“堅持住，救護車馬上到！”
戴鴨舌帽的司機跪在他身邊打電話，雨水順著他的帽檐滴在祁笑天臉上，冰冷。祁笑天想眨眼，卻發現眼皮重如千斤。
他最后的視線停留在司機領口別著的羽毛徽章上：灰底金紋，邊緣帶著鋸齒狀的輪廓。
“第七個樣本齊了。”司機突然壓低聲音說話，然后把羽毛徽章塞進他染血的手掌心。
徽章接觸血液的瞬間，一段遙遠而詭異的童謠毫無征兆地在他耳邊炸響，像是很多孩子尖細的聲音疊在一起：
“光塵落，灰羽生，井底的人兒數星星……”
是它！八歲在孤兒院發高燒時他聽過這首歌。當時護工說他在說胡話，可此刻每個字都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剝下金羽做新衣，挖出眼珠當星星……”
司機的金色豎瞳驟然放大。祁笑天隱約看見自己皮膚下浮現出金色的細線，像樹根般在皮下蔓延。
那童謠聲越來越響，如同魔咒，徹底淹沒了他微弱的心跳。
黑暗吞沒意識前的最后一刻，他聽見童謠的最后一句：
“白羽沾血變成灰，飛得再高也要墜……”
再睜眼時，他出現在一片羽毛組成的荒原上?；野咨挠鹈裱┮粯雍窈竦囟逊e著，深不見膝，每走一步都發出窸窸窣窣的響聲。
目之所及，上下左右，全是重重疊疊、無邊無際的羽毛，白得刺眼，讓他頭暈目眩。
死了嗎？天堂？地獄？還是沒死透？他混亂地想著，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上心臟。
遠處，那陰森的童謠聲又飄來了，調子扭曲：
“拾光人，葬光人，羽毛沾血就生根……”
祁笑天正胡思亂想著，遠處似乎有孩子們在吟唱童謠，調子卻變得陰森：
“拾光人，葬光人，羽毛沾血就生根……”
“你來了。”
一個冰冷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從背后響起。祁笑天猛地轉身，動作帶起一陣羽毛紛飛。
一個穿著白色羽衣的男人站在不遠處。他左眼戴著銀灰眼罩，身后一對巨大的羽翼微微翕張，散發著非人的氣息。
“這是哪兒？我在哪兒？”祁笑天脫口而出，聲音帶著奇異的回響，“那首歌……”
“《拾光謠》?！弊苑Q白翎的男人，語氣毫無波瀾。他用靴尖碾碎地上一根金紋羽毛，“羽界的孩子都唱這個。不過……”
他的獨眼冷冷掃過祁笑天手臂上新生的灰色絨毛，“活著的灰絨不該記得歌詞?！?/p>
嗚——！
一聲沉悶得令人心顫的號角聲撕裂了死寂，遠處的童謠戛然而止。
白翎的羽翼驟然張開至極限，根根羽毛如鋼針般倒豎，瞬間形成一面巨大的盾牌，一股無形的緊張感瞬間扼住了祁笑天的喉嚨。
祁笑天被他這陣勢嚇到了，慌張地問：“怎么了？發生什么事？”
“青翼巡邏隊?！彼贝俅鸬?。同時扯下自己一片翼羽，那根羽毛在離體的瞬間化作一柄寒光閃閃的匕首。
“最后問一次，你死前有沒有見過金色羽毛？”
祁笑天立馬想起卡車司機領口的羽毛徽章。他剛要開口，那陰魂不散的童謠聲驟然在他腦海中炸響：
“說真話的灰絨毛，活不過日出時分……”
白翎的匕首羽閃電般刺向他心口，祁笑天瞳孔驟縮，死亡的寒意瞬間籠罩全身。
然而那匕首卻在即將接觸他心臟處皮膚的剎那轉向，“?！币宦暣囗?，精準擊落一根不知何時射到他后頸的、泛著青銅冷光的羽毛。
羽毛落地，騰起一小簇幽藍火焰，火焰中竟傳出孩童尖利的嬉笑：：
“撒謊的灰絨毛，要被挖掉眼睛……”
“閉嘴！”白翎對著虛空厲聲呵斥，厲聲咆哮，不再猶豫，一把抓住祁笑天的肩膀，用盡全身力氣將他狠狠推入一個憑空出現的、急速旋轉的羽毛漩渦之中。
“記??！”漩渦急速合攏，白翎的聲音被風聲撕扯得破碎，“羽毛沾血就會生根。這是你唯一……”
漩渦徹底閉合前的瞬間，祁笑天驚恐地看到自己手臂新生的灰色絨毛上，正緩緩滲出細密的血珠！
更詭異的是，那些血珠沒有滴落，而是違背常理地沿著絨毛的根部，倒流回他的毛孔，每一滴倒流的血液，都閃爍著刺目的、不祥的金光。
他不再是祁笑天了！這個認知帶著冰冷的絕望，狠狠攫住了他。
童謠的終章，如同最后的喪鐘，在他意識沉淪的深淵里轟然回蕩：
“等到金羽重現時，井底白骨會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