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笑天被衛兵粗暴地拖拽著,終于看清了塵鄉的全貌。
垃圾山堆疊成扭曲的地基,歪斜的棚屋像潰爛的皮肉一樣緊貼在銹蝕的金屬骨架上。暗紅色的光塵不斷飄落,沾上皮肉便烙下細小的灼痕。
遠處,一座銹跡斑斑的龐大金屬建筑矗立在塵鄉中心,屋頂一根高聳的鐵桿刺向暗沉天空,頂端懸掛著十二面旗幟,每面都繡著不同顏色的羽毛圖案。
最高處,一面金羽旗在光塵中隱約閃耀。
“那是什么?”他忍不住嘶啞地問。
衛兵嗤笑:“羽旗都不認識?下等貨色!”他用力一拽光鞭,祁笑天被扯得一個趔趄,像牲口一樣被拖過泥濘的街道。
路邊的灰絨級紛紛低頭瑟縮,不敢直視衛兵。
祁笑天注意到他們背上:羽毛大多殘缺不全,許多只剩下光禿禿、布滿潰爛傷口的翼身殘根,觸目驚心。
“在這里,羽毛就是命!”衛兵突然開口,語氣嘲弄,“灰絨?最低賤的垃圾,連光塵都不配碰!”
祁笑天沉默,但斗篷下的灰色絨毛卻在劇烈顫動。
一種強烈的直覺攫住他:這些絨毛正瘋狂地、貪婪地吸食著空氣中飄散的光塵粒子。
“到了!”
衛兵猛地停步,祁笑天猝不及防,狠狠撞在他冰冷的金屬羽衣后背。
眼前是一座由生銹集裝箱改造的建筑,門口四個全副武裝的衛兵肅立,他們青銅羽衣的金屬片在暗紅光塵下泛著血銹般的幽光。
“新人?”門口衛兵瞥了祁笑天一眼,眼神輕蔑。
“嗯,灰絨,有點兒問題?!毖核托l兵壓低聲音,“老黃又插手了。”
門口衛兵冷笑,推開沉重的鐵門:“進去!玄羽大人今天可沒耐性!”
祁笑天被猛地推進門內。
瞬間,后背的絨毛如同被千萬根燒紅的鋼針同時刺入,劇痛炸開!他死死咬住牙關,硬是把慘叫憋在喉嚨里,身體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
冰冷的恐懼瞬間攥緊心臟,他清醒地意識到:這地方,會吃人!
登記處內部空間不小,卻壓抑得讓人窒息。生銹的鐵鏈從天花板垂下,墻壁密密麻麻釘滿了各種羽毛標本,從灰絨到金羽,等級森嚴地向上排列。
最高處的位置空著,只釘著一張泛黃的羊皮紙,上面用暗褐色的痕跡寫著“神羽”二字,像干涸的血。
房間中央,一張冰冷的金屬桌后,坐著白袍女人。她的羽衣由真正的、潔白如雪的羽毛編織而成,邊緣流淌著淡淡的銀光。
“又一只灰毛老鼠?!毙鹛痤^,露出一張美得妖異的臉。淡金色的豎瞳像毒蛇般鎖定了祁笑天。
被她目光掃過,祁笑天只覺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后頸汗毛倒豎。
“名字?”聲音冷得像冰錐。
祁笑天張了張嘴,喉嚨卻像被堵死,發不出任何聲音。
“啞巴?”玄羽冷笑,指尖在金屬桌面輕輕一敲。
咔!
難以想象的劇痛猛地從脊椎炸開,仿佛整條脊骨被瞬間抽離。祁笑天眼前一黑,雙膝重重砸在地上,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
他能清晰感覺到背上的絨毛正在大片大片地脫落,皮膚暴露出來,滲出血珠。
“我問,你答。”玄羽俯身,冰冷的金瞳幾乎貼上他的眼睛,“名字?”
“……祁……笑天……”他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名字,痛得渾身痙攣。
“死因?”
“車……車禍……”他痛得語不成調。這該死的折磨!
玄羽的指尖再次敲擊桌面。
咔!
更恐怖的劇痛海嘯般席卷全身。祁笑天眼前發黑,意識瀕臨潰散。
他感覺每一根絨毛都像被帶著倒鉤的鉗子硬生生從血肉里拔出,冷汗瞬間浸透破爛的衣物。
“說實話!”玄羽的聲音輕柔得令人毛骨悚然,“你怎么死的?”
祁笑天蜷縮在地,右手死死摳進腰側的皮肉,耳邊炸響老黃的警告:全說不知道!
那個一面之緣的老人,是這里唯一向他伸出援手的人。他必須信他!
“我……我不知道……”他顫抖著,牙齒咯咯作響,“醒來……就在這里了……”
玄羽瞇起豎瞳,銳利的目光在他臉上逡巡。
死寂。只有祁笑天粗重痛苦的喘息聲在回蕩。
良久,玄羽嘴角勾起一絲詭異的弧度。
“有趣?!彼酒鹕?,白袍下擺帶著一股奇異的混合花香掃過祁笑天沾滿污泥的臉頰,“最后一個問題?!?/p>
她猛地彎下腰,金瞳死死釘在祁笑天眼前,帶著碾壓般的威壓:“你聽過《拾光謠》嗎?”
祁笑天的心臟驟然停跳!果然!
那詭異的童謠旋律瞬間在腦中尖嘯起來,歌詞像毒蟲般啃噬著他的神經:“說真話的灰絨毛,活不過日出時分……”
他閉上眼,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從齒縫里擠出三個字:
“不……知……道……”
玄羽直起身,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只剩冰冷的審視。
“帶他去清洗!”她對衛兵厲聲下令。隨即俯身,嘴唇幾乎貼到祁笑天的耳廓,聲音輕得像毒蛇吐信:“你以為……能騙過我?”
祁笑天渾身血液都凍住了!她發現了?!
“沒關系?!毙痄h利的指甲劃過他的臉頰,留下火辣辣的血痕,“我們……有的是時間……慢慢玩。”
衛兵粗暴地架起虛脫的祁笑天,拖向深處一道厚重的鐵門。
經過標本墻時,他眼角的余光瞥見最高處那張羊皮紙,上面的“神羽”二字,竟緩緩滲出了新鮮的、暗紅的血珠!
鐵門后是陡峭向下的階梯,盡頭是一個翻滾著暗紅色粘稠液體的大池子,濃烈的、類似腐爛泔水的惡臭撲面而來。
“下去!”衛兵猛地將他推向池邊!
祁笑天掙扎著回頭——
玄羽正站在臺階頂端陰影里,那雙淡金色的豎瞳,在昏暗中閃爍著冰冷、非人的光芒。
“歡迎來到羽界,灰毛老鼠?!彼穆曇魩е鴼埲痰挠鋹?,“愿你……活得過三天?!?/p>
話音未落,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踹在他后腰。
噗通!
祁笑天一頭栽進翻滾的暗紅液體中。
劇痛!仿佛全身被扔進沸騰的強酸,皮膚瞬間被腐蝕,發出滋滋聲響。
他本能地張嘴想慘叫,粘稠腥臭的液體立刻灌入口鼻,灼燒著喉嚨和氣管,窒息與劇痛雙重夾擊!
更恐怖的是,他能“看到”自己背上的皮膚在液體中瘋狂撕裂!新的灰色絨毛帶著血絲瘋狂鉆出,又在下一刻迅速腐爛、剝落!
生長與毀滅在同一個瞬間發生,周而復始,如同最殘酷的刑罰。
意識徹底沉淪前,那陰魂不散的童謠終章,像最后的喪鐘,狠狠砸進他瀕臨破碎的腦海:
“等到金羽重現時,井底白骨會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