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笑天返回輪回井繼續刷井壁,老黃依然蹲在井沿兒監工,眼神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嚴肅。
他邊刷邊在心中碎碎念:真是到哪兒也擺脫不了牛馬打工人的命運啊。白翎為何要救他?青翼為何總要跟他過不去?那個玄羽,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人啊……
為此,他甚至有點兒期待月蝕之夜了,起碼能有一點兒關于身份的線索。
“你小子,刷干凈點兒。”老黃打斷了他的沉思,他用鞋尖踢了踢水桶,“青翼的人喜歡檢查第三枚和第七枚羽毛石。”
井水突然再次泛起漣漪,水面下的倒影扭曲得更加厲害。祁笑天盯著水面,下意識地伸手,指尖剛觸到水面……
“就這么不長記性,急著找死嗎?”
老黃一把拽住他。井水突然沸騰,銀藍色的液體像活物般纏上他的手腕。劇痛迅速蔓延至肘部,皮膚下蟄伏的金線猛地繃直。
“放手!”祁笑天掙扎著,一腳踢到了井邊的幾顆石子,石子落入井中。
銀藍色液體迅速退去,水面瞬間恢復平靜。石子墜落的地方浮起一串氣泡,氣泡在水中緩緩上升,組成幾個扭曲的字符:月蝕夜·亥時三刻。
老黃的眼睛瞪直了,他撲到井邊,雙手摳進井沿的石縫,仿佛要將自己整個人都嵌進去。“三百年前也有人看過這個……”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
骨哨聲突然從塔樓方向傳來。
祁笑天條件反射地抓起鬃毛刷,假裝用力刷洗井沿,老黃迅速用腳抹散水面上的字跡,祁笑天能感受到了他拼命壓抑的激動情緒。
巡查使的靴子如期踏在濕漉漉的石板上。
“例行檢查,伸手。”為首的巡查使語氣冰冷,面罩寒光。
祁笑天伸出還在滴水的手臂。巡查使的指尖劃過他手腕,在觸碰到金線位置時突然頓住,鱗片面具下的豎瞳收縮成一條細線:“這雜種身上有……”
祁笑天感到一陣恐懼,他不知道巡查使發現了什么,但直覺告訴他,這絕對不是好事。
“誰在動我的人?!”巡查使的話被不客氣地截斷,白翎的聲音從井底傳來。
所有人同時低頭,看見他站在井水中,銀藍色液體只沒到腳踝,仿佛那不是一口深井,而只是片淺淺的水洼。
巡查使們齊刷刷單膝跪地。白翎踏著無形的階梯走上井沿,水珠從他羽翼滑落,在地面蝕出細小的坑洞。他的眼神冰冷而威嚴,仿佛能穿透一切。
“滾。”
只一個字就打發了在場的巡查使。
等巡查使的身影消失在小巷盡頭,白翎突然抓住祁笑天的手腕。他的指尖按在那道金線上,力道大得幾乎要掐斷血管。
“月蝕夜提前了。”白翎的聲音壓得極低,“明日子時,帶著老黃給你的東西去羽閣。”
他松開手時,祁笑天腕上留下五個發白的指印。
白翎轉向老黃,突然扯開對方衣領,蒼老的鎖骨上,褪色的“半羽-12“烙印邊緣閃著極淡的銀光。
“你在教他看井水幻象?”白翎的羽翼完全張開,陰影籠罩兩人,“你是嫌他死得不夠快?”
老黃的機械臂發出刺耳的“咔嗒”聲,祁笑天感受到他的激動情緒。
老黃扯回衣領,轉頭指向井底:“那下面藏著什么,你比我更清楚。”
白翎的眼罩邊緣緩緩滲出金紅色液體。他猛地轉身,羽翼掃過井沿,十二枚黑石羽毛同時發出嗚咽般的嗡鳴聲。
“明日子時。”白翎騰空而起前最后看了他一眼,“若敢遲到,我就把你扔進輪回井。”
白翎離開后,祁笑天忍不住問:“白翎為什么能從井底……”
“那不是真的井。”老黃的表情有些凝重,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是投影。”
他扯開衣襟,露出胸膛上縱橫交錯的傷疤。最醒目的一道從左肩斜貫到右腹,邊緣呈現不自然的焦黑色。
“三百年前月蝕夜,我見過井底的真面目。”老黃的手指在傷疤上摩挲,“層層疊疊的齒輪,大到能碾碎山岳,小到比頭發絲還細……”
老黃忽然噤聲。祁笑天這才發現一只青銅色的機械鳥落在墻頭,眼珠轉動著掃描兩人。
“輪回井清洗進度如何?”機械鳥嘴里是巡查使的聲音。
“馬上完成。”老黃用腳尖踢了踢水桶。
機械鳥拍了拍翅膀,飛走了。
老黃小心翼翼從齒輪臂深處摳出個微型鏡片:“給你看個東西,月蝕夜用得著。”
鏡片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虹彩。祁笑天把它對準井口方向,鏡中突然浮現出無數交錯的金線,織成一張籠罩整個塵鄉的巨網。
而井口位置,金線全部斷裂,像被什么東西硬生生扯出來的一個破洞。
“這是?……”
“羽界的能量脈絡。”老黃奪回鏡片,“你身上的金線就是這種東西。”
這……祁笑笑有些難以置信:能量脈絡?那是不是意味著他體內蘊含無窮大的能量?這能量可以做什么?怎么用?無數的疑問在腦子里回旋。
塔樓的鐘聲突然敲響,是十一下。老黃推著他往訓練場走:“該去訓練場了,白翎最討厭遲到。”
祁笑天向訓練場走去,滿腦子都是白翎碰到他手腕金線時的表情,那不是厭惡,而是某種近乎恐懼的震顫。
訓練場的砂地被正午的太陽烤得發燙。
祁笑天跪在灼熱的砂礫上,膝蓋很快傳來刺痛。白翎站在陰影里,銀灰色眼罩邊緣已經干涸的金紅色痕跡依稀可見。
這次白翎的光鞭抽在右手掌心時,祁笑天沒躲,疼痛讓他腕部的金線微微發燙。白翎突然蹲下,帶金紅色痕跡的眼罩幾乎貼到他臉上。
“井水照出什么了?”
“剛才是幾個字符:月蝕夜·亥時三刻。”祁笑天咽了口唾沫,喉嚨發緊,“上次是……你跪著……”
光鞭柄重重戳在他喉嚨上。白翎明目張膽的威脅:“不許跟任何人提起,否則割了你的舌頭。”
訓練場的圍欄外又傳來飛羽孩童的笑聲,今天他們用光塵捏成了小狗的形狀。
“撿回來。”金羽母親命令仆人,“老爺喜歡會動的擺件。”
祁笑天盯著自己的右掌心。鞭痕周圍,金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
他突然意識到,這些線條的走向和鏡中看到的能量脈絡一模一樣。同時也意識到,白翎鞭打他,實際是在訓練他。
白翎的光鞭突然抽在他腳邊。砂礫飛濺中,祁笑天看清了他用鞭梢劃出的新字:
別看。
下一秒,劇痛從后頸炸開。他昏過去前最后看到的,是白翎展開的雙翼在陽光下投下的影子,那分明是兩對重疊的羽翼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