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暖陽融化了檐角的冰凌,滴答的水聲像是歡快的鼓點(diǎn)。“婉晴小食”的檐下角落,比冬日更添了幾分生氣。
“雪里蕻肉末燒餅”的名聲像春風(fēng)一樣吹遍了附近幾條街巷。
固定客源:劉三和他的工友們成了忠實(shí)擁躉,每日下工雷打不動來買幾個,揣在懷里當(dāng)干糧。
口碑?dāng)U散:王嬸、李婆子等街坊不僅自己買,還介紹給親戚鄰居。甚至有鄰街的貨郎特意繞道過來嘗嘗。
李小二的“外賣”:茶館午間忙碌時,李小二會提前訂上十幾個燒餅,分給等座不耐煩的客人墊肚子,無形中又拓展了客源。
阿婉每日做的燒餅數(shù)量從最初的十個,穩(wěn)步增加到五十個、八十個……雖然依舊限量,但基本能在午時前后賣完。收入穩(wěn)定在每日凈利百文左右,雖離“富”尚遠(yuǎn),但已足夠支撐鋪面開銷、母親藥費(fèi),甚至略有盈余。
阿婉添置了一個更厚實(shí)的棉門簾,擋住了初春的倒寒。給母親換了更軟的棉被,自己也舍得買一小罐潤手的香膏。灶臺的火似乎都燒得更旺了些,映著她忙碌卻不再愁苦的臉。
小蓮成了鋪?zhàn)拥某?汀K辉僦皇沁h(yuǎn)遠(yuǎn)張望,偶爾會怯生生地站在巷口,等阿婉不那么忙時,才小跑過來。
“蘇姐姐……”她聲音細(xì)細(xì)的,從懷里掏出用干凈布包好的東西——有時是幾顆剛冒芽的薺菜,有時是幾枚洗凈的野莓,都是她在野地里辛苦尋來的。
阿婉心疼她單薄,總會給她一個熱乎乎的燒餅,或者一小塊新做的甜米糕,看著她小口小口珍惜地吃完,大眼睛里閃著滿足的光。
“姐姐做的餅……真好吃!”小蓮小聲說,“弟弟……也喜歡!”
阿婉摸摸她枯黃的頭發(fā):“喜歡就好。等天再暖和些,姐姐教你認(rèn)野菜,做野菜餅吃,好不好?”
小蓮用力點(diǎn)頭,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屬于孩童的、帶著點(diǎn)羞澀的笑容。那笑容,像初春第一朵綻放的野花,微小卻充滿生機(jī)。
場景三:倒春寒里的驚雷(母親病情的驟然惡化)
然而,春寒料峭。一場突如其來的倒春寒席卷了小城。
蘇秦氏的身體如同被寒風(fēng)抽走了最后一絲暖意。原本只是纏綿的咳喘,驟然加劇!咳得撕心裂肺,整夜整夜無法安睡,痰中帶血絲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請來的老大夫(陳郎中)診脈后,眉頭緊鎖:
“寒氣入肺,舊疾沉疴……已是傷了根本!光靠尋常湯藥……怕是難了。”他開了更貴的方子(含少量參須),卻也只是搖頭嘆息,“盡人事,聽天命吧。”
新藥方一副就要近五十文!每日一副!加上阿婉日夜守在母親身邊照料,鋪?zhàn)由庵荒軙簳r交給幫傭寡婦。收入銳減,支出暴增!辛苦積攢的一點(diǎn)盈余如冰雪消融般迅速見底。
阿婉看著母親蠟黃枯槁的臉,心如刀絞。錢!藥錢!她必須賺更多的錢!可燒餅生意已近飽和,如何突破?
守在藥爐旁,聞著苦澀的藥氣,阿婉腦中電光一閃!
藥食同源!
陳郎中的話在耳邊回響:“傷了根本……需溫補(bǔ)滋養(yǎng)……”
她想起幼時府中老廚娘提過,富貴人家有“藥膳”一說,將藥材融入食物,既美味又滋補(bǔ)。她雖不懂高深藥理,但……
目標(biāo)藥材:黃芪(補(bǔ)氣)、枸杞(明目)、紅棗(養(yǎng)血)——這些是陳郎中常用、相對平價、且藥性溫和的藥材。
燒餅!她的拳頭產(chǎn)品!能否將藥材精華融入餅餡或面皮?
關(guān)鍵!絕不能有濃重藥味!需用食材本身味道調(diào)和。
她直接將黃芪粉摻入面皮,藥味濃重,口感粗糙。
然后阿婉嘗試用黃芪、紅棗、枸杞熬煮濃汁,濾凈藥渣,取清亮藥汁代替部分和面水。藥味淡了許多,但仍有微澀。
加入少量蜂蜜,成本高,但必須和炒香的芝麻粉來增香,再用藥汁和面。面皮帶淡淡棗香和甘甜,幾乎嘗不出藥味!
她雪里蕻餡中加入少量切得極細(xì)的黃芪丁,先用雞湯煨軟去味,增加咀嚼時的回甘感。
春雪養(yǎng)元餅”!定價?五文一個!比普通燒餅貴兩文,但有滋補(bǔ)之效!
新品“春雪養(yǎng)元餅”悄然上架。阿婉不敢大肆宣揚(yáng)“藥膳”,怕惹麻煩,只在老主顧詢問時,低聲解釋:“加了點(diǎn)溫補(bǔ)的料,吃著暖和些。”
起初因嫌貴而買的人不多,但劉三嘗過后,第二天就專門來買:“嘿!蘇小娘子,這新餅吃著……好像真有點(diǎn)勁兒?昨天扛包都不覺得那么累了!”口碑在小范圍內(nèi)慢慢發(fā)酵。
這日午后,春雪初霽。一輛看似普通、但拉車的馬匹格外神駿的青帷小車,緩緩?fù)T谙锟谏赃h(yuǎn)處。
車簾掀開一角,顧珩的目光落在“婉晴小食”的招牌上。他并非特意前來,只是路過此地處理一樁小事,卻被巷口飄來的、一種混合著焦香、麥香和一絲極淡清甜藥香的氣息吸引。
他微微蹙眉,對車外侍立的墨痕低語一句。
墨痕會意,快步走向鋪?zhàn)印K⑽达@露身份,只像一個尋常富戶家仆,對正在收攤的阿婉道:“店家,新出的餅子?來兩個。”
阿婉不疑有他,用干凈油紙包好兩個剛出爐、熱氣騰騰的“春雪養(yǎng)元餅”遞上。
墨痕付了十文錢,轉(zhuǎn)身快步回到車邊,將餅子遞入車內(nèi)。
顧珩接過餅,修長的手指感受著餅身滾燙的溫度和厚實(shí)的質(zhì)感。他并未立刻食用,只是靜靜看著。直到車行至僻靜處,他才撕下一小塊,放入口中。
餅皮焦脆,內(nèi)餡咸香依舊,但咀嚼間,一絲極淡卻不容忽視的甘醇暖意緩緩從喉間升起,仿佛驅(qū)散了春寒殘留的陰冷。那藥味被處理得極其巧妙,幾乎被食材本味覆蓋,只留下溫潤的回甘。
他眼中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訝異。這小女子……竟將藥材融入了市井粗食?手法雖稚嫩,但這份心思和膽量……
他放下餅,未置一詞。車簾重新放下,馬車無聲地駛離了后巷。
阿婉對這次“偶遇”毫不知情。她正為另一件事憂心忡忡。
“春雪養(yǎng)元餅”的反饋越來越好,尤其是一些上了年紀(jì)或體弱的街坊,感覺吃了確實(shí)舒服些。但麻煩也隨之而來——
陳郎中不知從何處聽聞她往餅里加藥材,特意尋來,臉色嚴(yán)肅:
“蘇小娘子!藥食非同兒戲!配伍、劑量稍有差池,輕則無效,重則傷身!你這般私自添加,萬一吃出問題,如何擔(dān)待?!”
阿婉心頭一凜!她深知陳郎中所言非虛。自己只是憑感覺摸索,確實(shí)冒險!
“郎中教訓(xùn)的是!阿婉莽撞了!”她誠懇認(rèn)錯,“只是家母病重,藥費(fèi)沉重……才出此下策,想多賺些藥錢……所用黃芪、紅棗、枸杞皆性溫平和,量也極少……”
陳郎中看她眼圈泛紅,又瞥見屋內(nèi)病榻上氣息奄奄的蘇秦氏,嘆了口氣:“唉……孝心可憫。但此事……不可再為!若真想走這條路,須得正經(jīng)拜師學(xué)些藥理根基,或?qū)さ每煽糠阶樱駝t……禍?zhǔn)虏贿h(yuǎn)!”
陳郎中的警告像一盆冷水,澆滅了阿婉剛剛?cè)计鸬南M』鹈纭K幧胖罚h(yuǎn)比她想的艱難!沒有根基,寸步難行!
夕陽西下,阿婉收拾著鋪?zhàn)印eX匣里多了些銅錢,母親的藥暫時無憂。小蓮送來的幾顆薺菜嫩芽,被她洗凈放在灶臺邊,透著早春的生機(jī)。
她看著那嫩芽,又想起陳郎中的話,心中五味雜陳。
生意在好轉(zhuǎn),母親卻……藥膳的路被堵死,下一步該怎么走?
巷口的風(fēng),帶著暖意,也帶著未知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