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的寒風刀子般刮過后巷。開業半月，“婉晴小食”的爐火雖日日照常燃起，卻暖不了幾分門庭冷落的心焦。

價格瓶頸：三文一壺的粗茶、兩文一塊的點心，對腳夫苦力（如劉三）是偶爾的打牙祭，不可能天天消費。

時段限制：茶館午后人流高峰，阿婉的鋪子反而受制于檐下空間，無法承載更多坐客。

飽腹需求：對面張胖嫂熱氣騰騰、油水充足的餛飩湯面，更能滿足勞作者飽腹驅寒的剛需。

阿婉盤著賬本，指尖冰涼。扣除給顧家的“抽成”、食材成本和炭火，幾乎沒有盈余。顧珩的身影如同被風雪掩去的謎，遠在云巔。她只有靠自己。

這日又逢一場暴雪初歇，街上行人寥寥。阿婉守著冷清鋪子，蒸籠里的點心涼了又熱，熱了又涼。檐角掛著長長的冰凌，像懸在心頭的一根針。

臨近晌午，幾個裹著厚棉襖的街坊婦人縮著手路過，在檐下躲風，一邊哈氣搓手一邊抱怨：

“哎喲凍煞人！早飯那點粥頂不到現在哩！”

“我家那死鬼下工回來嚷嚷餓，想吃口熱乎的……這點心好是好看，不當飽啊！”

“可不是！要我說，要是有塊熱騰騰、帶葷腥的米糕餅子該多好！揣懷里，頂餓又暖和！”

……

無意間的抱怨，如石投心湖，在阿婉腦中激蕩起漣漪！

飽腹！暖和！便攜！這正是她忽略的、市井最真實的需求！她的點心精巧，卻太“雅”，不夠“實”！

靈感如星火迸濺！

她想起幼時府里胡婆婆做過的“菜肉燜飯”，窮人吃不起米時也會做“雜糧包餡”。

一個念頭豁然開朗：何不做“粗糧細做”的熱餡餅？成本低、易飽腹、方便攜帶！

選材：放棄精白細面，改用糙玉米面混合少量細面，降低成本，增加粗纖維飽腹感。油換成更耐放價廉的混合油。

餡料：核心！必須實惠好吃！肥瘦相間的邊角豬肉切極細丁（成本可控），加入大量切碎的雪里蕻咸菜（提鮮解膩）、炒香的蘿卜干碎、以及碾碎炸制的黃豆（模仿“肉感”）。極少量香油提味。

工藝：餡料猛火爆炒，鎖住汁水，保證香濃。玉米面團發酵得略松軟，包入滾燙餡料，兩面煎得金黃焦脆，厚厚實實一個！

定價：三文一個！比點心稍貴，但比肉餡餛飩便宜近半！

定位：“雪里蕻肉末燒餅”——樸實無華，主打實惠、熱乎、頂餓！

阿婉抱著試試的心態，做了十個。剛煎好，焦香混合著咸香肉味瞬間霸占了整個檐下小空間！金黃的餅子鼓鼓囊囊，熱氣騰騰！

剛從碼頭下工的劉三被香味硬生生拽了過來。

“嚯！蘇小娘子，這是啥新玩意？香死人了！”

“雪里蕻肉末燒餅，劉三哥嘗嘗？三文一個，熱乎頂餓！”

劉三肚子正咕咕叫，又冷又餓，看著那厚實分量，“得！來兩個！”一口咬下去，外酥里嫩，咸香滾燙的餡料混合著玉米面的焦香，濃郁的鮮味瞬間涌上：“好！好！夠味！扛餓！這比湯面實在！”旁邊幾個猶豫的腳夫見狀，也紛紛掏錢。

十個燒餅，不到一盞茶功夫，被搶購一空！還有人沒買到，直催明日多做。

雪里蕻燒餅一炮打響！

用料實在卻成本低廉，雪里蕻、蘿卜干極便宜，利潤空間反而優于精致點心。

完美契合碼頭、貨行等人流中午前后饑餓時段。

王嬸、李婆子等街坊，成了最好的活廣告：

“阿婉家的咸菜餅！香！頂餓！快去買！”

王嬸給下工的男人揣兩個回來，引得左鄰右舍男人眼饞，次日訂單暴增。

李小二助銷：茶館忙完早市的李小二，主動在茶館門口幫著吆喝：“晌午打尖啦！新出爐的雪里蕻肉末燒餅，熱乎頂餓，三文一個！”引來不少等座茶客或路過行人順手買一個墊肚。

阿婉的檐下角落前所未有的熱鬧起來！煎餅的滋啦聲、食客的哈氣聲、催促的叫喊聲交織，樸實的煙火氣升騰，驅散了冬日的嚴寒。張胖嫂面攤的香氣第一次被壓制，她探頭望過來，眼神復雜。

保持少量精致點心，主力推廣“雪里蕻燒餅”。燒餅每日限量，保證出爐即賣、絕不隔夜。

用李掌柜茶館水缸熱水醒面發面，大大節省了炭火和工時。

堅持餡料足、味好、干凈（操作臺保持透明展示，當街煎制）。有人抱怨“肉少”，阿婉笑著解釋“三文錢的肉末，就是這個價，但雪里蕻和黃豆香管夠”，反而贏得大家理解。

日子漸有起色。扣除成本、抽成后，每日凈利穩定在幾十文！雖然離“富”很遠，但終于有了細水長流的進項，不再是日不敷出的絕望！她給母親添了件棉坎肩，自己也舍得買一點劣質膏油涂抹手上凍裂的口子。

黃昏收攤，阿婉小心地將當日結余的銅錢放進錢匣。聽著一枚枚銅錢落入匣底清脆的聲響，是她一天最安心滿足的時刻。

收好最后一張條凳，阿婉在檐下角落發現了一個小小的粗布包裹。疑惑地打開——

里面是兩塊油紙包好的蜜餞紅薯干！旁邊還有一張歪歪扭扭的字條：

“蘇小娘子，餅好吃，甜甜。”

落款處沒有名字，只畫了一個小小蓮蓬的輪廓。

是小蓮！阿婉看著紅薯干，想起那雙凍得通紅的小手和分享點心時的笑臉，心頭一暖。風雪中的一碗薄粥，換來這微小的回饋，比銅錢更暖。

她望向巷口昏黃搖曳的風燈，第一次覺得，這條冰冷泥濘的路，前方似乎亮起了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