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顧子遙帶著衙門的一眾人等趕往鄒府。

鄒府位于城東朱雀巷落虹街，是當地的高門大戶。平日里富貴莊嚴、門庭若市的鄒府大門，此刻已是掛滿白幡、一片肅穆。

一進院，正中一條青灰的磚石路直指著廳堂。廳門是四扇暗紅色的扇門，此刻全已敞開。

大廳內已設好靈堂，一具上好的楠木棺材放于正中，鄒府的一眾親友擠滿大廳，前來吊唁，堂中請的高僧在為死者念經超度，吹班在廳下青石磚鋪就的院中奏著哀樂。

廳中眾人陷入悲傷中，有的哭天搶地、有的低聲嗚咽，將這早春的空氣都渲染出凄涼的氛圍。

看到顧子遙進來，原本低聲啜泣的鄒夫人突然開始嚎啕大哭：“老爺，你咋走的這么早啊，留下我們娘倆可怎么活呀！”說完便抱著一旁陷入傷心、沉默寡言的鄒家大少爺。

顧子遙上前安慰：“鄒夫人請節哀順變，一定要保重身體，鄒府還等著你來主持后事了。”

“有勞縣令大人費心了，前來吊唁老爺。”說著就要對著顧子遙鞠躬。

“鄒夫人快快請起，”顧子遙扶起俯身的鄒夫人，安慰道：“鄒府一直是本縣的納稅大戶，為鄴城縣的民生做了不少貢獻。在下是鄴城縣新上任的縣令。作為一方父母官，顧某自然應該前來慰問。”

顧子遙頓了頓，“聽李縣尉說，鄒老爺和兩名隨侍婢女死于昨晚的大火，但是現在還不確定失火的真正原因。因此，本官帶領一眾衙役，就是想將昨晚的火災弄個明白，讓鄒老爺的在天之靈能得到安息。希望鄒夫人能多多配合官府。”

“失火原因，難道不是老鼠打翻燭臺？”鄒夫人停住抽泣聲，問道。

“鄒夫人怎么確定是老鼠，而不是人為？”顧子遙出于本能地質疑。

“府上今日鬧耗子，十分猖獗。上個月，我還讓府上的趙媽上西街買老鼠藥。”鄒夫人說起老鼠，牙咬得緊緊的，似是深惡痛絕。

“不錯，老婦上個月確實去杏林堂買過老鼠藥。因府里不少糧食都被這可惡的耗子禍害了。而且有間下人房還因老鼠失火，幸虧發現及時。只是沒想到這殺千刀的東西竟然溜到書房，把老爺給害了。”趙媽十分生氣地說道，“許是由于廚房等地方都沒有剩菜剩飯，所以被桌上的點心吸引后，跑到書房找食物了。”她繼續補充道。

顧子遙正欲開口，就被跪在蒲團上扶柩痛哭的男子搶了過去，“我不信，這老鼠是成精了，會有那么巧，一連導致兩場火災？就算父親在書房睡著了，難道那兩位侍女也碰巧睡著了，一點反應都沒有嗎？這不是很奇怪嗎？

想必這位就是從河西村收租后趕回來的二少爺吧。

“既然大家意見不一致，那么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本官需要鄒府的支持，對死去的鄒老爺驗尸。”顧子遙開門見山地提出了此行的目的。

“死者為大，老爺一生最重體面，我實在是不忍心看到他死后還被檢驗尸體，打擾他的清凈。”說罷，鄒夫人接著哭泣。

一旁的鄒大少爺則拍拍母親的背，表示安撫。那場面讓在場的人都心生同情。

“我同意驗尸。我想死去的父親大人也想知道自己究竟是死于何人之手。”二少爺言辭懇切地說道。

“這么說，你認為這不是簡單的失火而是縱火嘍。你剛從外面回來，又沒有親眼所見，怎會下此結論。”鄒夫人反駁。

雙方爭執不下，一時間場面有些劍拔弩張。一旁的大少爺繼續保持沉默。

“我與老爺幾十年的夫妻，感情一直很深，你這么說，好像是我不想知道老爺的真正死因。我一片好心，還遭到質疑。既然如此，我也不再阻攔。顧大人，你就按照正常程序查案吧。”鄒夫人率先打破沉默，做出讓步。

“多謝鄒夫人深明大義。”顧子遙說道。

奇怪，這鄒夫人和二少爺的交談方式，看起來不像親生母子。

似乎是察覺到顧子遙的疑惑，李縣尉俯身在耳邊低語：“這二少爺乃是小妾所生。因生母早亡，自幼便養在大夫人身邊。”

哦，原來不是親生的。這么說大少爺和二少爺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了，怪不得長得不像。

“來人，開棺驗尸。”顧子遙下達命令。

仵作打開棺蓋，仔細檢驗起死者。

尸體已被燒得黢黑，面目全非，慘不忍睹。

“死者的口鼻處皆有煙灰，應該是死于火災。”仵作一邊用檢驗工具仔細查驗著鼻孔和口腔，一邊說道。

“這是為何？”顧子遙表示疑問。

“顧大人，你初涉這類案件，應該不太了解。死者若是死于火災，則生前應該會拼命針扎，大聲呼救，導致大量煙灰進入口鼻和肺部；死者若是死后遭到焚尸，則不會發出呼救，口鼻處自然是干凈無灰的。”李縣尉耐心地為顧子遙講解。

“原來如此。”顧子遙點了點頭。

“今天的現場勘驗到此為止。李縣尉，你派人保護好火災現場。”顧子遙覺得事情哪里不對，但是又說不出來哪里有問題，只能先暫停。

回到縣衙后，在李縣尉的幫助下，顧子遙找到一些有關尸體檢驗方面的書，惡補了一下相關知識。堂堂一縣之長，怎能對破案一無所知。

“死者若是死于火災，酸水上涌，口腔內的唾沫與煙灰混合后應成糊狀，而不是干若粉塵。雖然李縣尉可能沒看真切，但是我可是在仵作檢驗后，忍著惡心，帶上手套，仔細檢查了口鼻處的煙灰。按理說，仵作驗尸多年，不應該連這點常識都不知道。那既然發現干若粉塵，他為什么又要說謊，判定鄒老爺是死于火災呢？要是鄒老爺不是死于火災，那就是被人謀殺后焚尸。誰有那個作案時間作案動機呢？”

翻到某頁書時，上面清晰地記載了有關焦尸的檢驗常識。顧子遙看到那段話后思考問題，自言自語起來。當時要不是他出于好奇，又檢驗了一遍，估計很難發現這個事實。

一旁整理卷宗的清風似乎聽到了顧子遙的分析：“公子，我去把李縣尉喊來。”說罷就放下書卷。

“不急，李縣尉忙了一天，讓他好好吃個晚飯。明日再問也不遲。”顧子遙喊住將要離開大廳的清風，“今日，你也累了，整理好之后，早點去休息吧。”

“謝謝公子，您也別太辛苦，身體最重要，臨行前，老爺再三交代我一定要看住您，不然您那股執拗勁來了，必然是廢寢忘食。”清風一邊整理，一邊嘮叨。

“是是是，我一定不熬夜。等我看完了這章就去休息。”顧子遙最怕別人嘮叨，趕緊投降。

自從重生后成為顧子遙，蘇茉感覺自己越來越勤奮刻苦了，應該是這具身子原來的主人對她產生潛移默化的某種影響吧。不過，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個有用的人，這感覺挺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