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廬瓦當凝著晨露,胡娘蜷在曬藥架上打盹。昨夜替蒼溟研磨的紫靈芝殘渣還粘在爪縫,泛著苦香的暗金色。她忽然抽動鼻尖——空氣里飄來腐肉與艾草混雜的氣息,像無數只蛆蟲在鼻腔里蠕動。
“第十七個了...“
蒼溟立在廊下,銀發未束,發梢垂落在盛滿金血的藥碗中。晨光穿透他近乎透明的耳廓,照見皮下細密的青鱗。胡娘順著他目光望去,山道上蜿蜒著求藥的村民,最前方的老嫗懷中抱著嬰孩,那孩子額間赤狐紋已蔓延至脖頸。
“當真沒有別的法子?“胡娘躍上窗欞。她看見蒼溟尾骨處的箭簇正在滲黑血,那些腐肉像活物般蠕動,吞吃著新生的鱗片。
蒼溟不語,指尖撫過心口逆鱗。胡娘突然意識到他要做什么,狐尾炸開如烈焰:“你瘋了!剜去逆鱗相當于自毀千年道行!“
巳時三刻,藥爐鼎沸。
蒼溟將狐尾浸入寒潭,玄鐵鎖鏈在胡娘腳踝烙下青痕。“兩個時辰。“他轉身時,尾尖掃落案上《青囊書》,泛黃的書頁間滑出半片龍鱗,邊緣染著經年血漬。
求藥的人群擠滿前院。胡娘透過鎖魂契感應到蒼溟的痛楚——那是一種骨髓被抽離的鈍痛,混著剜心時的銳利。他發狠撕咬鎖鏈,卻見潭水突然泛起金紅,無數尾錦鯉翻著肚皮浮出水面,每片魚鱗都映著蒼溟剜鱗的畫面。
“不要看!“胡娘揮爪擊碎水面,破碎的鏡像卻如附骨之疽貼滿石壁。她看見蒼溟將匕首刺入心口,逆鱗剝離時帶出的金血在空中凝成血珊瑚;看見村民們爭搶藥湯,額間狐紋如活物蠕動;更看見青鱗潭底,師尊的殘魂正對著漩渦獰笑...
申時末,暴雨突至。
胡娘掙斷最后一根鎖鏈時,藥廬轟然坍塌。蒼溟倒在血泊中,心口空洞處結著冰晶,掌中緊攥的逆鱗已黯淡無光。最可怖的是他的左眼——瞳孔化作灰白色,眼尾裂開細鱗,正不斷滲出翡翠色的血淚。
“醒醒!“胡娘用狐尾裹住他冰冷的蛇身,驚覺那些銀鱗正在脫落。脫落處生出肉瘤,每個瘤體都浮現村民的面容。懷中的《青囊書》突然自燃,焦黑的紙灰拼出讖語:業障反噬,大劫將至。
子夜時分,第一聲驚叫劃破雨幕。
胡娘躍上鐘樓,看見山洪如千軍萬馬奔涌而來。浪尖上站著蒼溟的虛影——不,那虛影額生獨角,獠牙刺破下顎,分明是墮化的師尊!洪水所過之處,村民額間狐紋暴漲,化作紅線纏向蒼溟本體。
“快走...“蒼溟突然睜眼,右眼金瞳已近潰散。他尾尖卷起胡娘拋向高處,自己卻迎向洪水。胡娘在空中翻騰時,看見蒼溟將村民額間紅線引回己身——每收回一道,他蛇尾便腐化一截,露出森森白骨。
“轟!“
惡蛟神識操控的洪峰撞上隱霧寺殘垣。蒼溟左眼翡翠血淚滴落處,生出晶簇般的鱗甲。胡娘的三尾狐火本欲阻截洪水,卻在觸及業障時化作幽藍鬼焰。最長的火舌舔過蒼溟后背,竟燒穿了正在腐化的皮肉。
“胡娘...斷尾!“蒼溟在濁浪中嘶吼。胡娘這才發現自己的狐尾正不受控地吸收業火,每條尾巴都浮現出村民垂死的面容。惡蛟利爪襲來時,蒼溟用殘存的右眼凝視小狐貍,月長石瞳孔炸開璀璨星光——那是鎖魂契最后的庇護。
劇痛席卷全身。胡娘看著三條狐尾在業火中化為灰燼,斷尾處卻生出龍須纏繞的新尾。蒼溟的尾骨箭簇突然離體,攜著百年積怨刺穿惡蛟眉心。洪水退去時,胡娘在廢墟里挖出蒼溟——她半身白骨裸露,翡翠左眼里凝結著最后一滴血淚。
殘月西沉時,胡娘發現青鱗潭底浮出龜甲。那些古拙的卦文“雙星墜澤“正在滲血,而蒼溟尾骨斷面,赫然刻著同樣的讖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