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寒流突襲臨江市的那天早晨，韓璇在校服外套里多穿了件米色高領毛衣。
華博宇隔著三排座位都能看見她后頸處若隱若現的淡粉色疤痕，像片被揉皺的櫻花標本。
當趙涵汀咋呼呼撲到韓璇座位上時，他手中的自動鉛筆芯“啪“地折斷在數學卷子上。
“璇璇快看！”
趙涵汀舉著手機的手凍得發紅，屏幕上是章以誠在道法課偷拍的九宮格照片——康怡清彎腰寫板書時，月白色旗袍開衩處露出的腳踝凍得發紅，配文“冰山美人的破防瞬間”。
韓璇的指尖在屏幕上停頓片刻，突然把手機倒扣在課桌上：“偷拍不太好吧。”
華博宇看著前排少女發紅的耳尖，低頭在草稿紙上畫了道拋物線。
鉛筆痕劃過韓璇的側臉速寫，驚覺自己竟把她的睫毛畫得比函數圖像還密。
2
章以誠的暗戀在冬至日達到沸點。
當他第五次“順路”經過道法組辦公室時，懷里的紅糖糍粑已經涼透。
康怡清正對著電腦屏幕皺眉，發間木簪斜插在凌亂的發髻里，露出小半截斷痕。
玻璃窗倒映出她啃指甲的小動作，指甲油斑駁得像被貓抓過的油畫。
“老師吃點心嗎？”
他推門的動作太猛，糍粑盒撞在門框上發出悶響。
康怡清驚得碰翻青瓷茶杯，褐色茶漬在教案封面漫成丑陋的云。
章以誠手忙腳亂掏紙巾時，瞥見她電腦屏幕上打開的文檔標題——《關于撤銷韓文遠2003年市美術展獎項的申請》。
走廊傳來趙涵汀的跺腳聲：“章以誠你tmd躲這兒呢？說好幫我搬法治劇道具的！”
她的羊絨圍巾掃過門縫，帶進一股雪花膏的甜香。
章以誠落荒而逃時，糍粑盒里的紅糖汁滴在康怡清的高跟鞋上，像凝固的血。
3
排練室暖氣片發出哮喘般的嗡鳴。
韓璇裹著華博宇的羽絨服坐在道具箱上，看趙涵汀給章以誠畫被告妝。
粉刷掃過他鼻梁時，少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別畫太濃，康老師不喜歡夸張的?！?/p>
“人家喜歡的是正經知識分子，誰在乎你個被告臉？”
趙涵汀的眉筆在章以誠額角戳出個黑點。
華博宇注意到韓璇攥緊了劇本，指節壓皺了“證人韓小蕓“的角色名——那是他偷偷以她為原型寫的角色。
當章以誠套上oversized的囚服時，趙涵汀突然紅了眼眶：“丑死了！”
她摔了化妝刷沖出排練室，假睫毛膠水在門框上拉出晶亮的絲。
韓璇起身去追時，羽絨服滑落在地，露出毛衣領口下淡粉的疤痕。
華博宇彎腰去撿，聞到領口沾染的松節油香，混著她發梢的雪水味道。
4
小賣部關東煮的熱氣糊了窗戶。趙涵汀把魚丸戳得千瘡百孔：“他居然記得康怡清喝茉莉茶要七分燙！上周我發燒到39度，這呆子只會問我物理作業寫沒寫！”
韓璇的指尖在可樂罐上凝出水珠。
“你喜歡他三年了。”
陳述句的語氣讓趙涵汀的竹簽“咔“地折斷：“誰稀罕！我就是看不慣他當舔狗...”
話沒說完就噎住了，玻璃窗外章以誠正抱著教案跑過雪地，圍巾尾端繡著的“怡“字在風里招展。
華博宇掀開塑料門簾時，帶進一陣雪粒子。
他默不作聲地把暖寶寶塞進韓璇手心，指腹擦過她虎口的鋼筆繭。
趙涵汀突然抓起蜂蜜柚子茶猛灌，熱氣糊了鏡片：“你們倆也夠膩歪的！”
5
康怡清在檔案室門口堵住韓璇時，發梢還沾著復印機的碳粉味。
她手里捏著泛黃的《2003年臨江市美術展事故報告》，指尖壓著“韓文遠”三個字：“你父親的事...我可以幫忙申訴。”
韓璇后退半步，后腦勺撞到消防栓箱。
鐵皮震落積灰嗆得她咳嗽，鎖骨處的疤痕在陰影里起伏如浪。
“不需要。”她攥緊活頁本的金屬環，“您和教導主任的郵件往來，我上周就看到了。”
走廊聲控燈突然熄滅。
康怡清的木簪落地聲清脆如冰裂，黑暗中傳來她沙啞的哽咽：“當年我父親是賽事監督，他臨終前...”
韓璇摸黑去撿簪子時，碰到對方冰冷的婚戒。
手機突然震動，華博宇的短信照亮屏幕：“我在面館等你。”
6
章記面館的水汽模糊了玻璃窗。
華博宇看著韓璇把斷成兩截的木簪拼在桌布上，油漬浸染了刻著《教師法》的簪身。
“康老師丈夫去年車禍走了?！彼七^姜茶，“教導主任拿這事威脅她。”
韓璇的鋼筆尖在收銀小票背面游走，畫出纏繞的荊棘與斷翅的鳥。
章以誠冒雪沖進來時，圍巾上結著冰碴：“康老師被停職了！”
趙涵汀的尖叫混著后廚摔碗聲炸開：“都怪你非要搞什么申訴！”
華博宇抓住韓璇發抖的手腕。她的鋼筆在桌布劃出長長裂口，露出底下1999年的舊報紙——父親獲獎照片旁，康怡清的父親正在評委席微笑。
章以誠突然掀翻醋瓶，酸液漫過泛黃的照片，將兩個男人的面容蝕成模糊的銹斑。
7
平安夜演出開場前五分鐘，趙涵汀在后臺拽住章以誠的囚服腰帶。
她的睫毛膏被淚水沖花：“你要是敢在臺上告白，我這輩子都不理你了！”
聚光燈亮起的瞬間，韓璇的鋼筆從證人席滾落。
當她念出“被告曾偷換我的畫作“時，華博宇看見觀眾席里的教導主任攥緊了康怡清的辭職報告。
章以誠的臺詞卡在喉嚨里，趙涵汀突然搶過話筒：“我有新證據！“
U盤插進電腦的嗡鳴聲中，大屏幕亮起偷拍視頻——康怡清在雪夜焚燒舊檔案，火光舔舐著韓文遠的平反申請書。
章以誠的囚服扣子崩落在地，露出里面印著“怡“字的T恤。
華博宇沖上臺時，韓璇的毛衣領口被證人席名牌勾破，櫻花疤痕完整地暴露在鏡頭下。
當趙涵汀的直播點贊數突破百萬時，章以誠在道具室角落找到了她。
女孩蜷縮在《刑法》教材堆里，手機屏保是他打籃球的背影照。
他扯下囚服擦她哭花的臉：“傻子，我早把康老師的課表刪了?！?/p>
雪落進未關緊的窗縫，華博宇的掌心覆上韓璇的疤痕。
觀眾席傳來經久不息的掌聲，淹沒了四個人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