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晨雨將操場染成深淺不一的青灰色，梧桐葉在積水中打著旋兒。
韓璇縮在教室最后一排，額角抵著冰涼的窗玻璃，看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淚痕般的軌跡。
英語課代表抱著一摞作業本穿梭在過道，紙頁翻動的沙沙聲里，她忽然嗅到一絲薄荷的清涼，
華博宇的指尖掠過她耳畔，將粘著水汽的作業本輕輕放在桌角，衣袖帶起的風驚動了窗臺上避雨的麻雀。
“第三題時態錯了。”
他的自動鉛筆在錯誤處畫了道波浪線，鉛筆屑落在韓璇的橡皮碎屑堆里，混著她鋼筆尖洇開的墨點。
華博宇的袖口沾著面粉，那是今早替章以誠家面館和面時蹭上的，此刻正隨著他翻書的動作簌簌落在《新概念英語》的夾縫里。
韓璇的余光瞥見他手腕內側的燙傷，結痂的傷口被面粉遮蓋，像片被雪掩埋的秋葉。
2
數學課的粉筆灰簌簌落在周瑩佳的旗袍領口，她轉身時發髻上的檀木簪在晨光里劃出優雅的弧線。
當陳玉飛抱著全班的《壓強》試卷擠進后門時，韓璇的活頁本邊緣已經畫滿凌亂的拋物線，鉛筆芯在“帕斯卡定律”的公式旁折斷三次。
華博宇突然輕咳兩聲，將撕成方塊的便簽紙推過課桌縫隙，紙片擦著她微涼的指尖滑入掌心。
“下節體育課請假？”
趙涵汀的圓珠筆突然從后排飛來，筆帽上的小黃鴨掛墜撞翻韓璇的保溫杯。
紅糖水在課桌漫成暗紅的湖，倒映著華博宇倉促收回的手。
韓璇展開濕漉漉的紙條，背面用鉛筆描著藥店止痛片的劑量表，清雋的正楷在暈染的水漬里愈發清晰。
章以誠在后排翹著椅子搖晃，運動鞋尖勾著華博宇的書包帶，將“男德標兵”的貼紙偷偷粘在他后背。
3
午后的雨絲細如繡花針，便利店玻璃櫥窗蒙著層奶白色的霧氣。
華博宇站在貨架前數著暖寶寶的數量，指尖在包裝袋的防偽標識上反復摩挲。
冷柜的熒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膨化食品貨架上像道沉默的守護神。
玻璃門突然被推開，趙涵汀舉著滴水的透明傘闖進來，傘骨勾住他的后衣領
“某些人屯貨要趁早啊！生理期用品貨架空啦！”
他的耳尖瞬間紅透，手里提籃里的紅糖姜茶撞上貨架，鋁罐相碰的清脆聲驚動了收銀臺打盹的店員。
章以誠在門外笑得直拍水坑，濺起的泥點在他褲腳畫出抽象畫。
韓璇抱著英語作業本經過櫥窗時，正看見華博宇手忙腳亂地把夜用衛生巾塞進書包夾層，淺藍色包裝袋在他指間皺成羞赧的云。
雨滴順著他的發梢落在價簽上，將“第二件半價”的促銷語暈染成曖昧的墨團。
4
放課后的教室浮著潮濕的墨香，值日生忘記關緊的窗戶漏進雨后的涼風。
韓璇獨自留下擦黑板，板擦碰撞的脆響在空蕩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當她彎腰撿粉筆頭時，忽然發現講臺縫隙卡著枚薄荷糖——糖紙疊成的千紙鶴，翅膀上畫著歪扭的閃電符號，折痕里還夾著面粉的細末。
走廊傳來刻意放輕的腳步聲，運動鞋底摩擦地面的沙沙聲停在教室后門。
華博宇抱著籃球站在逆光里，發梢滴落的水珠在夕陽里凝成琥珀，球衣下擺沾著體育館更衣室的樟腦味。
“章以誠說...”他的喉結滾動兩下，“說體育館更衣室有備用校服。”
籃球在臂彎里微微打顫，在地面投下搖晃的圓影。
韓璇的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千紙鶴的翅膀，聽見窗外梧桐葉突然沙沙作響，驚飛了藏在枝椏間的斑鳩。
5
暮色漫過女生宿舍的晾衣繩，韓璇將洗凈的校服掛上窗臺。
淺藍布料在風里舒展成降落傘的形狀，洗衣液的薰衣草香混著樓下面包房的焦糖氣息飄進來。
樓下突然傳來章以誠的鬼哭狼嚎：“華博宇你重色輕友！”
她探出頭，正撞見少年將整袋暖寶寶拋上三樓，包裝袋系著便利店促銷氣球，在夕陽里搖搖晃晃如笨拙的信鴿。
趙涵汀的直播鏡頭突然從隔壁窗臺探出：“直播間的家人們看！這就是當代男德...”
韓璇慌忙縮回身子，后腰撞翻搪瓷杯。
紅糖塊滾落床沿，在地面拼成歪斜的愛心，像極了她物理作業本上總也畫不圓的受力分析圖。
暮色透過紗窗在墻面投下斑駁的影，她忽然發現千紙鶴的翅膀背面用鉛筆寫著極小的時間表——每晚七點便利店第二排貨架會補貨暖寶寶。
6
夜雨再次侵襲時，華博宇的透明傘卡在了宿舍鐵門縫隙。
他攥著保溫杯在雨里徘徊，運動褲腳被泥水染成潑墨山水。
宿管阿姨的手電筒光束掃過門廳，他情急之下翻進冬青叢，帶刺的葉片在手臂刮出細密的紅線。
雨滴順著脖頸流進衣領，他想起傍晚章以誠往他衣領里塞冰塊的惡作劇，此刻的冷卻是帶著紅糖香氣的。
“接住！”
韓璇的輕喚從三樓傳來。她將床單擰成長繩，尾端系著章以誠貢獻的籃球網兜。
保溫杯在雨幕中劃出銀線，撞上墻面的瞬間，薄荷糖如星子般散落在華博宇腳邊。
趙涵汀的尖叫刺破雨簾：“直播間的家人們！這就是當代...”
她的尾音被雷聲吞沒，鏡頭里最后畫面是華博宇仰頭時滾動的喉結，雨滴在下頜匯成發亮的銀河。
7
晨讀課的《致愛麗絲》琴聲跑調時，韓璇的課桌里多了個牛皮紙袋。
褪色的藥店包裝袋里，暖寶寶貼著便利貼排列成北斗七星，每張便利貼都畫著不同天氣的云朵。
紅糖塊用金絲線捆成玫瑰形狀，線頭系著張泛黃的收銀小票——背面用鉛筆寫著：“疼痛會過去，像雨后的水洼。”
章以誠突然踹門而入：“老陳查監控啦！”
他運動褲下露出半截粉色長襪，襪筒上繡著歪扭的“男德標兵”。
趙涵汀舉著自拍桿追進來，鏡頭掃過韓璇瞬間緋紅的耳尖，定格在華博宇手背的冬青劃痕上——那傷口被他用藍墨水畫成了銀河的支流。
周瑩佳的高跟鞋聲從走廊傳來時，華博宇突然將物理書蓋在韓璇的牛皮紙袋上，扉頁的帕斯卡定律旁多出句鉛筆寫的批注：“壓力傳遞，但關懷永存。”
8
體育課的哨聲在操場回蕩，單杠上的鐵銹味混著塑膠跑道蒸騰的熱氣。
韓璇靠著雙杠喝紅糖水時，華博宇突然將校服外套甩上她肩頭。
深藍色的布料還帶著體育館更衣室的樟腦味，袖口殘留的面粉蹭在她頸側，癢得像春蠶啃食桑葉。
章以誠的籃球在空中劃出夸張的弧線，精準砸翻趙涵汀的遮陽傘，少女的尖叫聲驚飛了在沙坑覓食的麻雀。
薄荷糖紙疊的千紙鶴從華博宇口袋滑落，在春風里撲棱著飛向更衣室窗口。
韓璇展開糖紙，背面用鉛筆寫著極小的字：“每個雨夜都有星星藏在水洼里。”
她忽然想起昨夜散落的薄荷糖，那些晶瑩的碎塊在積水里閃爍，像少年不敢言說的心事，正在春日的溫度里悄悄融化。
遠處傳來章以誠教華博宇打籃球的喊聲，籃板震顫的聲響里，她將糖紙重新折成紙船，放進走廊漏雨的搪瓷盆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