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時,雨已經停了,露臺上的常春藤被洗得發亮,葉片上的水珠滾落到樓下的石板路上,滴答作響。
貝貝捧著沒吃完的曲奇,癱在沙發上哼哼:“不行了,今天走太多路,我的腳要廢了。”
林珩去廚房給我們倒檸檬水,我翻出醫藥箱,扔給貝貝一瓶紅花油:“誰讓你剛才在冰淇淋店跟小孩搶最后一個榛子球的,不然也不會崴到?”
“那不是沒忍住嘛,榛子球多好吃啊,再說了本來就是我先到的!”
她邊揉腳踝邊嘟囔。
“不過林珩哥選的地方是真的絕,那家燉飯味現在還在我嗓子眼里打轉。”
正說著,林珩端著水杯出來,看見我手腕上剛才被胡姬彩拽出的紅印有點微微青紫,眉頭又皺起來:“明天去買支藥膏?”
“都說了不用啦。”
我接過水杯,指尖碰到他的手,他趁機抓住不肯放開,像在撒嬌似的。
貝貝在旁邊假裝干嘔:“能不能顧及一下單身人士的感受?我要去洗澡了,眼不見為凈!”
客廳里只剩我們倆,窗外的月亮從云里鉆出來。
林珩忽然拉我起身:“帶你看個東西。”
他牽著我爬上露臺旁的小梯子,屋頂上竟擺著兩張折疊椅,夜風帶著草木香吹過來,能看見遠處教堂的尖頂在月光下泛著銀輝,近處的老房子里亮著星星點點的燈,像打翻了的銀河。
“以前住這的時候,總愛半夜爬上來發呆。”
他遞給我一副耳機。
“聽聽這個。”
里面是小提琴曲,調子溫柔得像一攤安靜的池水,偶爾有一兩條小魚活躍其中,混著遠處傳來的電車叮當聲。
我靠在他肩膀上,看云影在屋頂上慢慢飄:“你以前一個人在這的時候,會不會想家?”
“會啊。”
他低頭看我。
“后來每次想,就畫一張你的速寫,畫多了,好像你就在這兒陪著我似的。”
我想起他辦公桌下壓著的那張向日葵,心里軟得一塌糊涂。
他忽然指著遠處:“看,那是米蘭大教堂的燈,每天十點會亮十分鐘。”
耳機里的曲子正好到高潮,我沒說話,只是往他懷里鉆了鉆。
屋頂的風很輕,帶著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遠處的燈光明明滅滅,像在為這句話伴奏。
等我們爬下屋頂,貝貝已經裹著毯子在沙發上睡著了,嘴角還沾著曲奇渣。
林珩回房拿了條毛毯,蓋在我身上:“困了嗎?”
“有點。”
我打了個哈欠,直接縮在另一個沙發上,好在沙發足夠大。
“明天想去逛跳蚤市場,貝貝說有老銀器賣。”
“好,明早我來接你們,我先回去了。”
他吻了吻我,戀戀不舍的走了,他的住處比較遠,而且我們兩個女生他也不方便。
第二天早上是被陽光叫醒的,貝貝在客廳里興奮地試戴新買的手鏈,阿姨已經來了,系著圍裙在廚房做飯,香味飄滿了整個屋子,窗外的向日葵又轉了個方向,對著公寓的窗戶。
“幾點了貝貝。”
我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客廳桌子上堆滿了貝貝昨天在奢侈品店訂購的東西,今天一大早就送來了。
“茉莉,這些是你的。”
貝貝看我起來了,趕緊把我昨天買的東西推到我面前讓我看,這些奢侈品對比國內便宜很多,還有很多不一樣的款式,我買來是為了比對,貝貝就是真喜歡了。
“這切割工藝國內好像不常見呢,是因為鉆石太小嗎。”
我正研究著,家門被敲響了,林珩提著一些零食走了進來。
“啊!零食!林珩哥萬歲!”
貝貝突然歡呼起來,接過了他手上的零食。
“來的剛巧,阿姨飯都做好了,吃完等我收拾好再出去吧。”
“好。”
餐桌上擺著阿姨做的烤小番茄,單面煎蛋、全麥吐司三明治、熏火腿片和熱牛奶,陽光透過百葉窗在桌布上投下細長的光斑。貝貝嘴里塞著吐司,含混不清地說:“跳蚤市場有家老爺爺的攤子,上次我刷攻略看到他有對銀鐲子,花紋是藤蔓纏玫瑰的,超適合你茉莉!但是他就是不賣呢。”
我剛咬了口煎蛋,林珩忽然遞過一張濕紙巾:“嘴角沾到蛋黃了。”
他指尖擦過我唇角時,帶著點溫熱的觸感,貝貝在對面“嘖”了一聲:“吃飯呢,注意影響。”
林珩笑著收回手,給自己倒了杯牛奶:“跳蚤市場人多,等下把昨天的紅花油再給貝貝帶點,免得她又蹦跶著崴腳。”
“才不會!”
貝貝拍了下桌子,腳踝還是下意識往回縮了縮,逗得阿姨在廚房門口笑出了聲。
吃完飯貝貝風風火火去換衣服,我坐在沙發上翻她昨天買的手鏈盒,林珩蹲在旁邊幫我整理散落的絲絨布袋。
“你研究這些切割工藝,是在做什么項目嗎?”
他忽然問,指尖劃過一枚碎鉆胸針的邊緣。
“嗯,在做國內外珠寶工藝差異的報告,飾品和衣服相輔相成,我打算都研究,同步學習。”
我抬頭看他。
“這邊老工匠的手工鏨刻很特別,尤其是銀器,比機器壓模多了點溫度。”
去跳蚤市場的路是林珩開車,穿過幾條老巷,車窗外的建筑慢慢矮下去,露出紅瓦屋頂和插著小旗子的攤位,剛停穩車,貝貝就拽著我往市場里沖,林珩拎著我們的包跟在后面,像個任勞任怨的保鏢。
市場里果然熱鬧,舊唱片攤的黑膠在轉,老相機攤的老板舉著放大鏡給客人看鏡頭,最擠的是貝貝說的銀器攤。
白胡子老爺爺坐在小馬扎上,面前擺著鋪著紅絨布的木盒,里面的銀鐲子、戒指在陽光下閃著啞光的白。
“就是那對!”
貝貝指著木盒角落,藤蔓纏玫瑰的銀鐲果然在,花紋深淺不一,能看出是一錘一鏨刻出來的,接口處還有個極小的“1956”刻字。
老爺爺操著帶口音的意大利語說這是他祖母的嫁妝,貝貝立刻開啟砍價模式,手舞足蹈地說“我們是遠道而來的朋友”,林珩在旁邊幫著翻譯,偶爾偷偷朝我眨眼睛。
最后這位爺爺被她說的話打動,說她像自己的小孫女,以一個公道價賣給了貝貝,貝貝直接把鐲子套在我手腕上:“戴著戴著,替我先養著。”
我低頭看鐲子貼著皮膚,涼絲絲的。
轉累了坐在路邊的長椅上,林珩買了三支橘子冰棒,貝貝咬著冰棒翻手機里的攻略,忽然叫起來:“前面有賣手工香薰的!據說調香師是個老太太,只賣自己配的味道!”
跑去一看,老太太的攤子擺著玻璃小瓶,標簽上寫著“雨后天臺”“壁爐余溫”“電車經過的下午”。
我拿起“雨后天臺”的瓶子,打開聞了聞,是青草混著泥土的味道,像昨晚露臺上的風。
“要這個嗎?”
林珩問。
我剛點頭,他已經付了錢,老太太笑著用蹩腳英語說:“年輕人,這個味道很配你們哦。”
回去時夕陽把影子拉得很長,貝貝拎著大包小包走在前面哼歌,我和林珩跟在后面,他手里拿著我買的那瓶“雨后天臺”,時不時低頭聞一下。
“其實不用買的。”
我說。
“聞聞就好。”
他把瓶子塞給我,指尖碰到我手腕上的銀鐲,輕輕敲了敲:“我覺得吧,這個味道挺適合在特定時間勾起靈感,比如現在我就有構思了。”
說時遲那時快,他掏出手機直接手搓了一張設計初稿出來,綠色的長尾禮服,具體細節還沒刻畫,只有一個形狀。
我有點羨慕了,真希望有一天也能做到更好。
晚風又起,帶著遠處面包店的香氣,貝貝回頭催我們快點,銀鐲在手腕上晃了晃,發出細碎的輕響,像在應和她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