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是在公寓附近的小酒館吃的,貝貝抱著一盤墨魚面吃得滿嘴黑,林珩正幫我切牛排,手機忽然在桌下震了震。
他看信息時指尖頓了半秒,抬眼時笑意如常:“公司有點事,等下可能要去處理一下。”
“這么晚還要忙?”
我叉起一塊土豆泥,注意到他拇指在屏幕邊緣快速摩挲了兩下,那是他緊張時才有的小動作,是他從小就有的習慣,一般人很難從他神色發現異常。
“老項目出了點紕漏。”
他把切好的牛排推給我,手機已經揣回內袋。
“你們吃飽了先回去休息。”
貝貝吸著面條含糊道:“林珩哥你也別太拼啊,錢是賺不完的……”
回公寓的路上,我總覺得哪里不對勁,林珩說他住得遠,可每次他過來,身上只有一種很淡的、類似消毒水混著金屬的氣息,以前我以為是畫室的味道,現在想來卻格外陌生。
夜里被渴醒,摸黑去客廳倒水,陽臺的門沒關嚴,風卷著張紙飄到腳邊,是張揉皺的便簽,上面用鉛筆寫著串地址,末尾畫了個極小的符號,像只展開翅膀的鳥,翅膀尖卻帶著彎鉤。
這符號我見過,上次在林珩畫室幫忙整理畫具時,他速寫本夾層里掉出過一張同樣的符號,當時他說是設計的logo草稿,現在想來那慌張的神色藏不住。
正盯著便簽發怔,手機突然亮起,是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別信他的畫,翅膀下藏著刀。】
心臟猛地一縮,陽臺外的風突然變得涼颼颼的,我想起之前林珩總在深夜接電話時走到露臺,想起他看新聞里“跨國文物走私案告破”時瞬間冷下去的眼神。
這些都是我之前不曾在意的細節,此刻卻一股腦的擁入,驚的我瞬間清醒,我決定按兵不動,自己查后面的事,總有些有的沒的人給我發消息想引我入局,我必須更加小心。
那些被我當作“藝術家怪癖”的細節,突然像拼圖一樣湊了起來。
“咔噠”,門鎖輕響,是林珩來了,帶著一身比往常更重的寒氣,看到我站在客廳,他愣了下,隨即笑了:“怎么醒了?”
他走過來想碰我的臉,我下意識后退半步,目光落在他手腕上,那里多了道新鮮的劃痕,很淺,卻透著不正常的紅腫,像是被什么鋒利的東西快速劃到。
“項目處理完啦?”
我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平靜。
“嗯,有點棘手。”
他沒察覺我的異樣,伸手關陽臺門。
“風大,別著涼。”
便簽還攥在我手心,邊緣硌得掌心生疼,我看著他轉身時后頸繃起的線條。
“是想我了嗎,偷偷過來。”
“對,我想和你一起睡。”
他走過來抱住我,身上那股消毒水的味道似乎變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煙草味,他打斷了我的思緒,將我打橫抱起,進了房間。
他把我放在床上,壓在我身上,臉埋在我的頸脖處,呼吸越來越平穩。
他就這樣抱著我,一動不動的睡到了天亮,似乎是很累,睡得非常沉。
他背后藏著的世界,比米蘭的夜色還要深,而我剛剛窺見的,不過是冰山一角。
林珩睡醒后發現還壓著我,趕緊起來,但我卻被壓的全身酸軟,不想動,外面餐廳里,阿姨做的奶油燉菜還冒著熱氣,貝貝正用面包蘸著湯汁嘟囔:“明天去湖區吧?我查了攻略,聽說那邊的日落能把云染成橘子色。”
林珩看了看自己身上有些皺吧的襯衫,嘆了口氣,沒有貿然出去,口袋里的手機突然發出一聲極輕的震動,不是平時的信息提示音。
他低頭看屏幕時,我剛好睜開眼,余光瞥見他喉結快速滾動了一下。
“怎么了?”
我故作隨意地問,心里卻有點發虛。
“沒什么,工作上的事。”
他把手機倒扣在桌沿,笑容比平時淡了些,他又擁著我膩歪了一會。
早飯后貝貝抱著筆記本查湖區民宿,我借口拿披肩起床去了露臺,貝貝見我起來了,趕緊跟我說接下來的計劃,見我沒什么狀態,她有些懷疑,直到林珩從臥室走了出來,她臉上浮現出了一模壞笑。
“打住。”
我趕緊阻止了她繼續往下想。
在距離這四十公里的某個地方有一棟教堂,人們在里面正常禮拜,禮拜結束后人群散去,修女一步一步地朝后院走去,那里有一棵靠著墻壁的參天大樹,這樹非常大,大到能遮住整個教堂后院的陽光,修女將手放在了特定位置,這棵樹竟然打開了一道門,里面是一條深不見得的樓梯,不知道通向何處,修女進去后,門便自動關上了。
通道一直延伸到地底,到達特定位置之后,門打開了,清冷的光一時間讓身處黑暗的人覺得有些刺眼,這是一所巨大的基地,墻上擺滿了培養的花卉,但是再往里走,放花卉的位置就變成了各種各樣的槍支器械,大家都在忙碌的研究新型槍械,最里面坐著一個男人,他的臉頰下方爬滿了從衣服里延伸出的恐怖燒傷痕跡,眉眼間居然與林珩極度相似,他正不停地撥打林珩的號碼,但是他一直沒接,男人有些惱,他轉頭看向一邊放著的黑板,黑板上貼著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還有我和姐姐的照片,不知道是誰,給我們照片進行了排序,彼此之間的關系都做了標記。
男人隨身的匕首狠狠地插進父親的照片中,似乎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男人死死盯著這張毀了的照片,眼中的怒意控制不住。
林珩低頭盯著手機那幾十個未接來電,眉毛不自覺的皺了起來。
我假裝整理披肩的流蘇,眼角的余光瞥見他拇指在“回撥”鍵上方懸了三秒,最終還是按滅了屏幕。
“在想什么?”
我攏了攏披肩,晨露打濕的欄桿透著涼意。
“貝貝說湖區的日落特別美,要不要一起去?”
他轉頭時,臉上的緊繃已經褪得干干凈凈,只剩慣常的溫和:“好啊,正好放松下。”
可他轉身叫貝貝準備東西時,我看見他后頸的碎發被冷汗濡濕了一小片。
去湖區的路上,貝貝在后座刷民宿評價,林珩開車時總時不時摸向口袋,那道手腕上的劃痕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紅。
路過服務區加油時,他說去買咖啡,我借著去便利店買水的由頭跟了過去。
隔著貨架的縫隙,看見他站在角落打電話,聲音壓得極低,尾音卻帶著難得的戾氣:“……說了別碰她……跟她沒關系……”
冰柜的冷氣順著褲腿往上爬,我攥著礦泉水瓶的手突然發抖,但是還是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到了湖區民宿,貝貝興奮地拉著我去湖邊拍照,林珩說要整理行李留在屋里。
我故意把披肩落在沙發上,折返時聽見他在打電話,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冰冷:“父母的仇我會報,但別想用她當籌碼……”
推開門的瞬間,他猛地掛了電話,手機差點從手里滑落。
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臉上,一半亮一半暗,像他速寫本里那些沒畫完的人像。
“忘了拿披肩。”
我笑著彎腰去撿,目光掃過他攤在茶幾上的外套,口袋里露出半張紙,上面印著一棟教堂,紅磚墻在陽光下泛著陳舊的光。
晚飯時貝貝喝了點果酒,早早回房睡了。
我和林珩坐在露臺的藤椅上,風帶著水汽,吹得人心里發慌。
他突然開口:“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做了不好的事,你會討厭我嗎?”
我看著他手腕上的劃痕,想起那條陌生短信。
那些拼圖的碎片終于嚴絲合縫,露出底下藏著的真相,他不是藝術家,是復仇者,或者說,是被卷入仇恨漩渦的棋子。
“要看是什么事。”
我輕聲說,指尖在藤椅扶輕輕敲擊。
他的呼吸突然頓住,月光落在他眼里,像結了層薄冰。
“如果……是為了以前的事呢?”
“人的執念嗎,不管是什么,我支持你去做,就因為這些事,你就沒睡好嗎?”
我站起身,拉著他的手,慢慢退回房間,我把他按坐在床上,我撫著他的胸口,環住他的脖頸坐在他身上。
“能告訴我嗎,不告訴我也沒關系。”
他留下兩行淚,按著我的頭深深地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