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前幾天叫我留在家中過生日,我暫時沒有同意,我不愿面對父母,就匆匆從A市跑回C市了。
“真不去嗎?”
林珩看著我收拾行李,心中疑惑。
“我沒想好。”
“去吧,有我在,你父母不敢做什么。”
行李箱的拉鏈被我拽得死緊,金屬齒咬出刺耳的聲響,窗外C市的雨絲斜斜掃過玻璃,像極了小時候父母盯著我時的眼神,黏在背上甩不掉。
“林珩。”
我把疊好的襯衫胡亂塞進箱子。
“你不懂。”
林珩的手搭在我肩上,溫度透過布料滲進來,帶著點固執的暖意:“實在不想去的話,我們就不去了。”
我猛地轉身,行李箱“哐當”一聲歪在地上,襯衫從縫隙里滑出來,在潮濕的空氣里皺成一團。
“那不一樣!”
聲音撞在狹小的房間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音,我似乎有些激動了,但他也沒惱。
林珩彎腰去扶行李箱,手指輕輕撣掉我袖口的灰塵,他睫毛是有點潮意,看得我眼睛發澀:“我不會逼你去原諒父母,是我考慮不周了,他們本不該被原諒。”
我別過臉看向窗外,雨好像更大了。樓下的香樟樹被風吹得搖搖晃晃,葉子上的水珠砸在花壇里,濺起細碎的泥點,像極了那年生日,我摔在地上的娃娃。
“我還是回去吧。”
我把最后一件外套扔進箱子,拉鏈“咔嗒”合上時,林珩的聲音在身后輕輕響起來:“我跟你一起。”
在機場,乘坐的電梯下行失重感里,林珩的手機震了震,是爺爺發來的語音,帶著老式收音機般的雜音:“小茉莉是不是還在生氣?你安慰安慰她。”
我盯著電梯門上自己模糊的影子,喉結動了動沒出聲,林珩回了條消息,指尖在屏幕上頓了頓:“她就是有點累,我們晚點過去。”
電梯“叮”地打開,A市的雨氣裹著香樟味涌進來,林珩拎起我那只沒裝滿的行李箱,輪子碾過濕漉漉的地磚,發出“咕嚕咕嚕”的輕響,像在跟誰較勁。
“其實......”
聽到我的欲言又止。
林珩停下腳步,轉頭看我,雨絲落在他睫毛上,亮得像那年生日蛋糕上的糖霜。
“我知道。”
他把傘往我這邊傾了傾。
“沒事的。”
我猛地攥緊了傘柄,金屬骨架硌得手心發麻。
“走吧。”
林珩的聲音混在雨里,軟得像融化的巧克力。
“如果實在是沒胃口,我晚上在帶你偷偷出去。”
行李箱的輪子在人行道上碾過水洼,濺起的水珠打在腳踝上,涼絲絲的。我看著林珩拎箱子的背影,突然想起爺爺家冰箱里總凍著的冰淇淋,小時候每次被父母說“不懂事”,他就偷偷挖一大勺塞給我。
“林珩。”
我快走兩步跟上他。
“蛋糕上能只插兩根蠟燭嗎?”
雨好像真的小了點,落在傘面上的聲音輕了許多,林珩轉過頭,眼睛亮得像被雨洗過的星星:“插多少根都行。”
出租車在雨幕里緩緩穿行,雨刷器左右擺動的聲音里,林珩把手機屏幕轉向我。
爺爺發來張照片,玻璃餐桌上擺著個方方正正的蛋糕,奶油上擠著歪歪扭扭的“小茉莉生日快樂”,旁邊放著兩盒沒拆的冰淇淋,是我小時候最愛的草莓味。
“爺爺特意去買的。”
林珩指尖點了點照片里的冰淇淋盒。
我望著窗外倒退的香樟樹,樹葉上的水珠被風吹得簌簌往下掉出租車在別墅門口停下時,雨已經小成了毛毛細雨。
林珩拎著行李箱走在前面,鞋跟踩過水洼的聲音格外清脆,院子里的鐵門虛掩著,門縫里漏出暖黃的燈光,混著淡淡的奶油香飄出來。
“小茉莉回來啦?”
爺爺的聲音從門后傳來,帶著點刻意壓輕的欣喜。
我攥著傘柄的手緊了緊,林珩突然停下腳步,轉身把我的手放在他掌心搓了搓:“別怕,我牽著你。”
推開門的瞬間,暖空氣裹著巧克力味涌過來。
爺爺站在餐桌旁,看見我們就往旁邊挪了挪,露出身后的父母,他們坐在沙發上,媽媽手里捏著塊沒拆封的巧克力,爸爸的手指在膝蓋上無意識地敲著,像在數什么節拍。
我的腳步頓在玄關,鞋尖蹭著濕漉漉的地墊,林珩的手輕輕捏了捏我的掌心,彎腰把行李箱往門邊放:“爺爺,我們先把東西放下。”
“哎哎,好。”
爺爺忙不迭地應著,往我手里塞了個溫熱的玻璃杯。
“剛泡的蜂蜜水,暖一暖。”
玻璃杯的溫度順著指尖往上爬,我低頭盯著杯壁上的水珠,聽見媽媽的聲音在沙發那邊響起,軟得像沒放糖的蛋糕:“小茉莉,媽媽給你買了黑巧克力,你不是總說怕胖嗎,這個甜度不高。”
林珩突然往我身前站了半步,擋住我看向沙發的視線,聲音里帶著點笑:“阿姨,她現在喜歡吃白巧克力,昨天還跟我念叨呢,而且,她似乎從沒說過自己怕胖。”
爺爺在旁邊趕緊打圓場:“對對,我買的蛋糕就是白巧克力的,快來切蛋糕。”
面對媽媽的示好,我視若無睹,我跟著林珩走到餐桌旁,眼角的余光瞥見爸爸悄悄把膝蓋上的手收進了口袋,蛋糕上的蠟燭被爺爺點燃,橘黃色的火苗在暖光里輕輕搖晃,映得林珩的睫毛上像落了星星。
“許個愿吧。”
林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點溫熱的氣息。
我閉上眼睛的瞬間,聽見窗外最后一點雨聲停了,睫毛上沾著的水汽好像被燭火烤得發燙,腦海里閃過小時候爺爺偷偷塞給我的冰淇淋,閃過林珩在雨里說“插多少根都行”,最后停在剛才玄關處,他攥著我的那只手,掌心的溫度,比玻璃杯里的蜂蜜水還要暖。
“吹蠟燭啦!”
爺爺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
我睜開眼時,林珩正微微偏著頭看我,嘴角彎著好看的弧度。
我們一起對著跳動的燭火吹了口氣,火苗在暖光里晃了晃,輕輕滅了。
客廳里突然安靜下來,只有冰箱制冷的嗡鳴聲在角落里響著,媽媽手里的巧克力包裝紙被捏得發皺,爸爸的喉結動了動,最終什么也沒說。
爺爺率先鼓起掌來,皺紋里堆著笑:“好!咱們小茉莉又長大一歲啦!”
林珩伸手過來,悄悄在我手心里畫了個圈,像在說“別怕”。
我看著他眼里映著的蛋糕和燈光,突然覺得,原來有些溫暖,是真的能把那些黏在背上的眼神,一點點熨開的。
“爺爺。”
我拿起桌上的塑料刀,聲音比自己想象中要穩。
“我想先給林珩切一塊。”
林珩的眼睛亮了亮,像剛才被吹滅的燭火,又在心里重新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