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立刻笑著應和：“應該的應該的，小珩這一路陪著你，辛苦啦。”

我握著塑料刀的手很穩，刀刃切過柔軟的白巧克力奶油時，發出細膩的“沙沙”聲，林珩就站在旁邊，呼吸輕輕拂過我的耳尖，帶著點雨后空氣里的清潤，我把切好的一小塊蛋糕放進盤子里，遞給他的時候，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指腹，像有微弱的電流竄過，兩人都頓了一下，又很快移開目光。

“謝謝。”

林珩接過盤子，眼神里的光比燭火還要亮些，他沒立刻吃，反而先往我這邊推了推。

“你也吃。”

我沒看父母那邊，自顧自切了塊蛋糕，奶油甜絲絲的氣息漫進鼻腔，是很溫和的甜，不像小時候父母唯一一次買的那種齁人的甜膩。

爺爺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說著話，說我小時候第一次吃蛋糕，把奶油抹得滿臉都是，說林珩那時候總跟在我身后，搶我手里的小勺子。

“那時候你啊，跟阿珩的小尾巴似的。”

爺爺笑得眼角堆起更深的褶子。

“小茉莉每次都要很多，結果最后自己吃不下了，又偷偷把剩下的塞給人家。”

我咬了口蛋糕，白巧克力在舌尖慢慢化開，甜意順著喉嚨往下淌，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泡軟了，林珩在旁邊聽著，時不時看我一眼，嘴角始終帶著淺淺的笑意。

媽媽大概是坐不住了，又開口說：“小茉莉，你這次回來，打算住幾天啊？你房間我一直給你收拾著，床單被罩都是新換的。”

她的聲音比剛才又軟了些，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試探，我握著叉子的手緊了緊，沒抬頭，也沒說話，她叫我小茉莉，讓我生理不適，客廳里又安靜下來，只有爺爺還在努力找著話題，說院子里的香樟樹又長高了，說林珩小時候怎么從樹上摔下來的。

林珩突然開口，接過爺爺的話：“是啊，那時候小茉莉還拿創可貼給我貼，結果貼錯地方了，粘得我疼了好幾天。”

他轉頭看我，眼里帶著促狹的笑。

“不過現在想想，還是挺感動的。”

我被他說得臉頰有點熱，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卻忍不住微微揚了起來，爺爺笑得更歡了，連帶著空氣里的尷尬都散了些。

爸爸終于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餐桌旁，拿起桌上的水壺給爺爺的杯子添了茶水，動作有點僵硬，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氣才開口：“……明天天氣好的話，要不要去公園走走？你以前總愛去那邊喂鴿子。”

他的聲音很低，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緊張，我抬眼瞥了他一下，又很快低下頭，叉子在蛋糕上劃了個淺淺的印子，我那是喜歡去公園喂鴿子嗎，我那是不想回家。

“再說吧。”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不高，卻很清晰。

爸爸的動作頓住了，水壺的水流在杯口濺起小小的水花，他愣了愣，隨即像是松了口氣似的，點了點頭，沒再說什么，轉身坐回了沙發上。媽媽手里的巧克力包裝紙終于被她拆開了，她捏著那塊黑巧克力，想遞過來又不敢的樣子，最終還是默默放在了茶幾上。

林珩把他那塊蛋糕吃完了，又拿起叉子，幫我把盤子里剩下的一小塊蛋糕叉起來，遞到我嘴邊：“剩下的給我？”

我下意識地張嘴咬住，奶油沾在嘴角，他伸手過來，用指腹輕輕擦了擦，指尖的溫度帶著點干燥的暖意，我猛地別過臉，心跳有點亂。

吃完蛋糕，爺爺說讓我們早點休息，林珩的房間就在我隔壁，還是他之前住過的那間，我跟著林珩往樓上走，樓梯的木扶手被摸得光滑，踩在臺階上發出輕微的“咯吱”聲，像在重復著很久以前的夜晚。

走到二樓走廊，林珩停下腳步，轉身看我：“要是睡不著，就來敲我門。”

“嗯。”

我點了點頭，推開自己房間的門。

房間里果然收拾得很干凈，書桌上還擺著我小時候的相框，照片里的我抱著個布娃娃，笑得缺了顆門牙，旁邊站著的林珩正偷偷拽我的辮子。

窗外的月光透過薄云照進來，落在床單上，泛著淡淡的銀輝。

我躺在床上，卻沒什么睡意，腦子里亂糟糟的，一會兒是父母小心翼翼的樣子，一會兒是爺爺的笑臉，更多的是林珩在雨里牽著我的手，在餐桌旁替我說話，在剛才擦我嘴角奶油時的眼神，我不懂為什么父母對我轉變如此之快，竟學會了討好我，是爺爺施的壓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門被輕輕敲了敲。

“睡了嗎？”

林珩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很輕。

我起身打開門，他穿著白色的睡衣，頭發有點亂，手里拿著兩盒冰淇淋，正是爺爺買的草莓味。

“爺爺說放冰箱里怕你半夜想吃，讓我給你送上來一盒。”

他把其中一盒遞給我，自己拆開另一盒，用勺子挖了一口。

“還挺甜的。”

我接過冰淇淋，包裝盒上還帶著點涼意，我們就靠在走廊的欄桿上，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著，誰也沒說話，樓下的客廳早就暗了燈，只有冰箱的嗡鳴聲還在隱隱約約地響著。

“那個……”

我咬著勺子，猶豫了一下。

“我剛才對他們是不是太冷淡了？”

林珩轉過頭，月光落在他臉上，看得清他認真的眼神：“沒有，你不需要強迫自己。”

他頓了頓，又說：“你愿意回來，愿意坐在這里吃蛋糕，已經很好了。”

冰淇淋慢慢融化在舌尖，甜得有點發膩，卻讓人覺得很安心。

我看著他，突然覺得，或許有些事情，并不一定要立刻原諒，也不一定要徹底忘記。

就像現在這樣，身邊有溫暖的人，有惦記著自己的爺爺，有慢慢融化的冰淇淋，好像也沒那么難。

“林珩。”

我舔了舔嘴角的冰淇淋。

“謝謝你。”

他笑了笑，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你永遠也不用謝我。”

走廊里很安靜，只有兩人輕輕的呼吸聲，和冰淇淋融化的細微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