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最后一顆草莓蒂扔進垃圾桶,指尖沾著點酸甜的汁水,湊到他面前晃了晃:“那可說定了,不許反悔。”
他捉住我的手腕,低頭在我指尖上輕輕咬了一下,眼神嫵媚的看著我,我猛地縮回手,臉頰燙得像剛曬過太陽。
“反悔的是小狗。”
他挑眉笑,眼里的光比窗外的月光還亮。
夜漸漸深了,窗外的蟬鳴弱了些,房間里只剩下他哼歌的調子和空調的輕響,我蜷在被子里看他收拾東西,賽車服被他疊得整整齊齊放進袋子里,頭盔擦得锃亮,放在墻角像尊沉默的獎杯。
“明天還去店里嗎?”
我打了個哈欠,眼皮開始發沉。
“嗯,上午去看看那批新零件。”
他走過來替我掖了掖被角。
“你要是起得晚,我中午回來帶午飯就不讓奶奶他們來打擾你了。”
我迷迷糊糊點頭,感覺他在我額頭上印了個輕吻,像片羽毛落下來。
“睡吧。”
他的聲音低低的,帶著點哄人的意味。
“明天起來教你看賽道圖。”
意識沉下去之前,我好像聽見他還在哼那首老歌,調子慢悠悠的,混著草莓的甜香,把整個房間都泡得軟軟的。
第二天醒來時,陽光已經透過窗簾縫隙照在地板上,成了一道亮閃閃的線。身邊的位置是空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床頭柜上放著杯溫牛奶,下面壓著張紙條,是他的字,筆鋒清雋:“牛奶喝了,涼了叫吳媽給你熱一下。”
我端著牛奶走到客廳,看見茶幾上攤著幾張賽道圖,上面用紅筆標著剎車點和彎心,旁邊還有他寫的小字:“T2彎晚剎車,給油要穩”。
爺爺奶奶最近不知道為什么,總是跟著父母往公司跑,家里現在只剩下我一個人,吳媽給我做了份新的早飯,我正坐在餐桌前邊吃邊看圖紙。
正對著圖比劃,手機響了,是唐宋發來的消息,附了張照片,是他店里新到的輪胎,配文:“下周賽道見,這次讓你見識下什么叫真正的刺激。”
我笑著回了個“好”,剛放下手機,門就開了,林珩拎著個紙袋走進來,額頭上帶著點薄汗。
“醒了?”
他把紙袋放在桌上。
“給你買了糯米糍,紅豆餡的。”
我湊過去打開袋子,甜香立刻漫出來,他從后面圈住我的腰,下巴擱在我肩上,呼吸拂過頸側。
“看賽道圖呢?”
“嗯。”
我拿起一張給他看。
“這個S彎是不是要提前打方向?”
他伸手點在圖上:“對,這里重心轉移要快,不然容易推頭。”
他的指尖劃過那些紅線。
“下午沒事的話,帶你去模擬艙練兩把?”
我眼睛一亮:“真的?”
“騙你干嘛。”
他咬了口我手里的糯米糍,紅豆餡沾在嘴角,我伸手替他擦掉,指尖被他含住輕輕咬了一下。
這時,電話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急促的鈴聲似乎在宣告什么。
看著來電顯示“林桃”,我便放心接起電話。
“快來第一醫院,爺爺突發急病,快不行了。”
我似乎被雷劈了一道,一瞬間懵了,手中的袋子掉在地上,撤回了我的思緒。
“什么?”
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手機在掌心打滑。
“哪個……哪個第一醫院?”
林桃在那頭帶著哭腔:“市一院!你快點,爺爺剛才在公司突然暈倒,救護車剛到……”
后面的話我沒聽清,耳朵里嗡嗡作響,像有無數只蟬在里面亂撞,地上的糯米糍滾了幾個,紅豆餡蹭在地板上,黏糊糊的。
林珩一把扶住我發軟的膝蓋,搶過手機問清地址,聲音比我穩得多,卻能看見他攥著手機的指節泛白:“我們馬上到,讓醫生先全力搶救,別慌。”
掛了電話,他牽起我的手就往外沖,我踉蹌著跟上,腦子里一片空白,只有“爺爺快不行了”幾個字在循環。
林珩將車開得飛快,輪胎碾過路面發出刺耳的響,一路上不知道闖了多少紅燈挨了多少罵,我慌的發抖,實在是沒空去想,林珩單手握著方向盤,另一只手緊緊攥著我的手,掌心的汗混在一起,我盯著窗外飛掠的樹影,眼里的那道光好像滅了,車里只剩下我的喘息和他急促的心跳。
“別怕。”
他騰出一只手揉了揉我的頭發,聲音啞得厲害。
“爺爺身體一直硬朗,不會有事的。”
我點點頭,卻止不住發抖,爺爺總說等我學會了漂移,就來賽道給我當觀眾,他還特意買了副老花鏡,說要看得清楚些。
到醫院時,急診樓的燈亮得晃眼,林桃紅著眼睛在門口等,看見我們就趕緊走過來:“茉莉,醫生說……說情況不太好。”
林珩把我往他身后帶了帶,沉聲問:“叔叔阿姨呢?”
“在里面簽字,醫生說要立刻手術。”
我們跟著護士往搶救室跑,走廊里的消毒水味嗆得人惡心,我抓著林珩的胳膊,指節都在用力,好像一松手就會掉進什么黑洞里。
搶救室的燈亮著,紅得像塊燒紅的鐵,讓我不敢去看,爸媽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奶奶在掉眼淚,爸爸拍著她的背,臉色也白得嚇人。
“爺爺他……”
我剛開口,眼淚就涌了上來。
爸爸搖搖頭,聲音沉得像壓著石頭:“剛才還好好的,在會議室突然就倒了,醫生說是突發性心梗。”
說罷,假惺惺的抹了抹眼淚,看到他這樣,我無比惡心,但是也沒空管他。
林珩扶我坐下,替我擦了擦眼淚:“會沒事的,先進去看看。”
他想去跟醫生溝通,我卻攥著他的衣角不放,手指抖得厲害,他停下腳步,蹲下來看著我,眼里的紅血絲在訴說他的疲憊:“我就在這兒陪著你,不走。”
不知等了多久,搶救室的燈滅了,醫生走出來,摘著口罩說:“手術完成了,但老人年紀大了,還需要進ICU觀察,你們做好準備。”
所有人都吊著一口氣,奶奶腿一軟差點站不住,爸爸扶住她,背對著我們替她抹了把臉。
林珩把我攬進懷里,下巴抵著我的發頂,聲音低低的:“茉莉......”
我靠在他胸口,聽著他的心跳,才發現自己渾身都在抖,眼淚把他的襯衫浸濕了一片,走廊的風吹過來,帶著點涼意。
ICU的探視時間很短,我們隔著玻璃看爺爺,他躺在病床上,身上插著管子,臉色蒼白得像張紙,我趴在玻璃上,眼淚一直往外涌出,模糊了視線,忽然很怕,很怕心中想的事情會應驗。
出來的時候,林珩接了個電話,是唐宋打來的,大概是問下午模擬艙的事。他頓了頓,說:“今天來不了了,家里有點事。”
掛了電話,他看著我,眼里的溫柔像浸了水:“爺爺會好起來的,不要太擔心。”
我點點頭,眼淚又掉了下來,陽光從走廊的窗戶照進來,落在他臉上,把那些紅血絲照得很清楚。
“回去拿點東西吧,晚上我在這里守著。”
爸爸說。
林珩接過話:“叔叔阿姨回去休息,我和她在這里就行。”
爸媽似乎有什么難言之隱,臉色也不好看,嘴巴囁嚅了幾下終究是沒說出話來,引起了我些許懷疑。
“你們也累了一天了,這里有我們。”
看著林珩略有些強勢的表情,他們只能訕訕離去。
坐在ICU外面的椅子上,林珩去買了杯熱奶茶,遞到我手里:“喝點熱的,暖一暖。”
約莫是我真的毫無血色手腳冰涼。
夜漸漸深了,走廊里很安靜,只有護士走動的腳步聲,我靠在他肩上,聽著他的呼吸。
“等爺爺好了。”
我輕聲說:“我們不要呆在這了。”
林珩拍了拍我的背,聲音帶著點沙啞:“好。”
這冰冷的醫院走廊,讓我渾身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