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年六月末的炎炎夏日，如今回憶起來，好像還會聞到，被海風從沙灘帶來，在空氣中彌漫的那股子海的味道，

廈門鼓浪嶼，聽名字好像就會有漫畫里那樣穿著可愛泳衣，抱游泳圈的少女和迎著陽光沖向沙灘的少年。

背著光的礁石后。

一個帶著草帽的短發姑娘蹲在海岸邊的一塊平整的大石上，她無需瞇著眼，便可以清晰可見幾條淡綠色的光路，從水面一直漫到水底去。

午后的海面還算平靜，浪花慵懶的拍著礁石，仿佛也被這強烈的日頭曬的發懶。

短發姑娘輕捋過被海風吹亂的額邊發絲，她出神的望著遠方，不知在思忖著什么。

忽的，一下子碧色的海水極快的退離礁石，在不遠處旋出一個不規則的漩渦，隨即一股腦的涌起一層帶著雪白泡沫的浪頭又拍了回來，

“欸！你咋在這呆著呢？”

視線拉遠，女孩背對著他，面朝大海，她正望著遠處出神，卻不知是否看到春暖花開，

她蹲在那里，連衣裙輕輕掃在身后的地面，陽光斜斜打在她的頭頂，

發梢被海風吹拂，在草帽下散開，最外一圈的發尾都是金黃色，背景色是遠處大海的蔚藍色，更顯的余下的烏黑亮麗，好看的很。

浪花激蕩著，硬生生地拍在了岸邊的礁石上，落了個粉身碎骨，天女散花，

激起漫天水花，像是給岸邊的人們下了場解暑的小雨。

可她卻壓了壓帽沿，好像動作慢半拍，海水澆在身上才發覺，

“張涵默！我叫你你咋不吱聲呢。”

這聲音拉的極長，

東北有個詞形容這個聲音非常貼切，賴唧唧的，聽著就欠揍，這最后一個尾音沒拉完，就有一顆圓滾滾的腦袋在她頭頂探了出來，

見女孩還是不應聲，他便兩下跳了下來，他身子細長，光站在那就擋住了大半陽光，

他上身光著膀子，下身只穿著一條大短褲，赤著腳，精瘦的身子濕漉漉的，后背已經曬得有點發紅，女孩沒抬頭，他就歪著頭，安安靜靜的站在她背后。

好像是突然回過神來，短發姑娘還是蹲在那，壓了壓被風微微吹起的草帽帽沿，她說道，

“沒什么事，”

她忽然皺了皺眉，“你拖鞋呢？”

“在上面，”

她放下了揉著小肚子的手，

他就看著她的動作，第一反應是她鬧肚子了，不舒服，于是問道，

“張涵默，你咋滴了，”他說話間大拇指不自覺地扣著食指內側的繭子，

她還是不說話，呆了一小會，旋即站起身來，微微彎腰摸著被打濕的裙擺，這才有些懊惱的仰起一張小圓臉，她看著他好像撒嬌似的說道，

“我的裙子…”

“！？”

不對勁不對勁，十分得有十二分不對啊，大白天的，他卻渾身打了個冷顫，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隨機而來的就是一陣惡寒，

“這個人每次要揍我之前總是這么夾個嗓子說話，我今天好像除了早上給游泳圈打氣時給她吵醒了，然后還偷吃了她的半個三明治，還…”

他越細數，越心慌，

一想到這些他幾乎肌肉記憶似的搶答，

“是在云南買的那條，這裙子好看的嘞，”

甚至又歪頭仔細想了想補充道，“是藍白色不規則撞色連衣裙，”

“…”她白了他一眼，

“我沒讓你夸我的裙子多好看，我怕這扎染的裙子，被海水打濕了掉色，”

他撓了撓頭，有點尷尬，

“好像沒有“發瘋”的征兆？難道是我想錯了？”

就傻笑著，“應該沒事吧，實在不行郵寄回家讓我媽洗，她肯定弄的明白。”

“阿姨又不是保姆，”她剜了他一眼，

“我說的那意思，”他抹了把臉上的水珠，辯解道。

風起，天上的白云都被吹的趕起路來，光影一陣一陣的變換，

風很大，他站起身來，她也跟著站起身來挪了挪，躲在了他身后，一只手死死扣住草帽，一只手抓這他的胳膊保持平衡，

風止，耳邊風聲不再，世界都好像安靜了一瞬間，

“欸，”她忽然沖著轉過身的少年說道，

“你別動，”

她瞇縫著一雙好看的眸子，調整著身體朝向，一點點把刺眼的光點收回到男孩黝黑的臉龐后，還用手指輕輕的湊在眼前，假裝掐住了他陽光下只留一個黑色剪影，米粒大小似的腦袋，

陽光直射，一陣眩暈，瞇縫著眼睛，光線散開，原本斑斑光點，暈成光圈，一圈套著一圈，還帶著七色光，炫目又恍惚。

好像，昨天還跟在她屁股后面，流著鼻涕的小黑小子，忽然間就長大了，

長得比她還高，還壯，

再也不是那個整日里，手里總握著根，架秧苗的，細長的竹竿到處行俠仗義的小屁孩了。

她笑了，笑得很不開心。

男孩感覺莫名其妙，

他摸了摸還沾著沙粒的鼻尖，瞥了一眼還在傻笑的她，麻利的蹲下身，抓起濕漉漉的裙擺擰了擰，打了個結在她的身側。

他蹲在那，拍了拍屁股上的沙，累，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身邊，頭一歪輕輕靠在了短發姑娘的大腿邊，自然的伸著胳膊環住她的一條小腿，沒一會兒，閉上了眼睛，

她明白，跑了一上午，最累的反倒不是兩條腿，而是一雙眼，她忽然想起了貓和老鼠，想起了湯姆用火柴撐著眼皮的片段，她勾起了唇角，

“這小孩兒，覺來得真快，”

不過很快又收起笑容，皺緊了眉頭，

她摘下草帽抱在小肚子前，任由一頭齊耳短發隨風翻飛，

“早知道不搶他的冰棍吃了，”她嘟囔道，

日頭微微西斜，本來背光的石后，短暫的迎來一陣溫暖，

她渾身冰涼，被海邊毒辣的陽光直射下，渾身一激靈，

額角滲出絲絲地冷汗，卻臉色逐漸紅潤，好像又充滿了元氣。

少年還像小時候那樣喜歡待在她的身邊，她不去打擾他，就靜靜地站在礁石上，

海風激蕩，浪頭一個接著一個的翻涌著，像是一臺永遠不會停歇的蒸汽機一樣，聽在耳朵里像是海鷗為副指揮的交響樂。

真真奇妙的是，就只是靠在她的身邊，輕輕嗅聞到了獨屬于她身上的特有的味道，就感覺周圍的一切都仿佛跟著她的一呼一吸靜了下來，

在這時閉上眼，就連耳朵都跟著慢慢休息，

在他耳邊，風聲浪聲漸漸沉悶，只余下似深海螺里大海的聲音。

好似沉悶的嗚咽。

終于安靜下來的男孩，側靠在女孩腿邊，在半夢半醒間，他笑了，不是只有大海知道。

/////

不知過了多久，她輕輕地戳了戳他的頭頂，

“嗯，咋了…”他使勁皺起了臉，還是有些迷糊，一張曬得黢黑的臉揚了起來，瞇縫個小眼睛看著她，

短發姑娘走了幾步，錘了錘腿，又扭著腰做了幾個擴胸運動，

看她這樣子，他噗呲一樂，好像一下清醒過來，“張涵默，你是體育生啊哈哈哈哈，”

聽他這么一說，她一甩頭，還故意捏緊小粉拳打了一套還我漂漂拳，而后說道，“看你上過那么多節課，我咋滴不也得算半個練家子，”

說完還學著李小龍的動作，大拇指瀟灑的一抹鼻子，而后挑了挑眉，

“我是馬二堡子，東店子村張大俠，你是哪路高手啊？”

看她這樣，林鄢也玩性大發，干脆學著香港老電影的老腔調說道，

“晚輩無名無姓，只跟師傅求來一個白字，承讓。”言罷，還拱了拱手，

海岸邊游客眾多，也不知是什么時候來的，可能是來看海上日落的。

在不遠處，一個看起來大概40歲左右，氣質清淡的女人，拉了拉身邊正透過層層鳳凰花看遠處鄭成功雕像的男人，男人視線收回，跟女人對視了一眼，又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就恰好看到了這一幕，

“年輕真好，”

“兩小無嫌猜呀，”女人莞爾一笑說道，

“咔嚓，”

“你拍人家干嘛呀，”女人拍了一下男人的胳膊一下，

“多好呀，你看看，”男人自顧自的按著相機，調出那張照片拿到女人的眼前給她看，

“得，你就把你那個相機對準你的那些個風景吧，啊，可別嚯嚯人家孩子了，人才多大，”她說話明顯帶了一點醋味，這給人家兩個孩子拍的這么好，怎么就不能給她拍出好看的照片了呢，

“得得得，我不拍了，我拍鄭成功先生這行了吧，”男人無奈，完全沒聽出女人的醋意，

與此同時，林鄢和張涵默兩個人，還在那抱著拳嘎嘎的傻笑，

“哈哈哈哈哈，還挺像那么回事似的，”張涵默笑道，

林鄢眼尖，歪了歪頭，看見了那現在遠處樹下的一男一女，

“好像有人在拍咱們，”

“那肯定是因為我好看，才拍我，你就恰好入鏡，”女孩也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掐著腰，一揚頭說道，

“嘔嘔嘔，”林鄢聽見這話，忽然捂住胸口，好似要吐的模樣，

“你干嘛！要死啊哈哈哈哈哈，”女孩一雙好看的眸子一立，揮著拳頭，弄出一副鼻孔朝天，好像要學著路飛一拳給他打到海里去，

“TellmedoIdoIdoImybaby，

我就是管不住了心會亂飛，

TellmedoIdoIdoImybaby，

我是否真要放棄…”

林鄢從褲兜里掏出手機一看來電顯示，本能地向著張涵默伸去，

“我去，我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