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一直在響,林鄢緊忙塞到張涵默的手里,他一下子就收起了笑容,
她沒耽擱,剛接過電話,就按下了接通鍵,
“喂,阿姨啊,”
電話那邊的人好像是早就料到會是她來聽電話似的,隨即就開始口若懸河的,嘩嘩嘩的開始講,具體內容林鄢也聽不清,
他隱隱約約的有些煩躁,干脆自己一個人翻身上了礁石,取了拖鞋,就向著沙灘走去。
烈日炎炎,停在原地的,只有南方熾熱的風。
南方的熱跟北方真是兩個勁,
在東北,站在太陽底下久站,裸露的皮膚會有一絲刺痛的不適感,可總歸還是有樹影婆娑,微風習習,可以解解暑氣,
在南方,或是只是林鄢去過的幾個地方,澳門,深圳那幾座城市,那種熱,好似魚沒有了水在岸邊直吐泡泡,好似要把人放進真空袋密封起來不給一點空氣,每次出門后,沒有風,只有悶著,熱著,透不過氣的感受,以及質問自己為什么要出門,還快點回到酒店的苦命想法。
對于廈門,在林鄢的心里記住的,其實大部分都是他心里對南方悄悄生成的“刻板印象”,除非是親身經歷過的真真好玩的東西,否則估計回到東北老家親戚一問,
“欸,小鄢啊,這南方咋樣啊,”
他可能還是會只會只說一個字,
“熱,”
跟在林鄢身后,張涵默忽然有些童趣地只沿著海岸邊一條清晰的分界線走,看著雪白的浪花一次次的沖到鞋邊便停止,循環往復,仿佛樂此不疲。
兩人一前一后,像是曾經兩個在田埂上伸著胳膊保持平衡向著稻田深處走去抓螃蟹的少男少女。
眼底是成片成片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稻田,耳邊盡是呼嘯的風聲笑聲,
那稻田綠啊,可終究時代不同,磚瓦墻里聽著姥爺講些毛主席萬歲的話成長,學校里聽著爭當少先隊員的長大,最終走進社會主義領導的土地里,
風一吹,稻田一片片像是波浪一樣東倒西歪,左一片右一片,分不清局勢,
孩子不懂這些,他們只是會在風起時停下腳步,仔細聆聽土地的回響,青綠的稻穗沙沙,遠處又是一陣風吹來,像是大人一樣遠眺這視野所及最遠處,等風停。
風停再走,主要還是怕跌跤,一下栽到田里,弄臟了褲子不說,還霍霍了人家的莊稼,回家讓姥姥知道又得笤帚疙瘩結結實實揍一頓。
這個時間,已經還好,陽光已經不太灼人,順著帽沿看著前面獨自走在前面在耍小性子的男孩,她偷笑,就一邊聽著鄢阿姨的碎碎念,一邊不緊不慢地跟在他的身后,
聽著電話里的滔滔不絕,張涵默不住的點頭,但答復的話就是翻來覆去就那幾句,
“我懂,我懂,”
“我管他,”
“我明白,姨你放心,”
主要也真是她也實在不知道該說點什么。
掛斷電話,她找了一圈,看到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盤腿坐下的林鄢,他的面前已經刨了一個大坑,
“小屁孩,”
她笑了,是真的笑了,她把手機塞到斜挎在身側的布袋里,順手地解開了裙子上打在身側的小結,放下了挽到胳膊肘的袖子,她躡手躡腳的摸到了林鄢的身后,
隨后深吸一口氣后撤兩步,促狹地笑了笑,她摸了摸鼻子,
“嘿!”林鄢正一門心思的在海灘上挖著大洞著準備新弄出一格沙子“雕塑”出來,就被飛奔過來的短發姑娘從身后一個大撲弄的一個趔趄,差點沒一頭栽進自己挖的大坑里,
“我去,張涵默,你要謀殺我啊!”
“你擱這凹什么造型,能不能別裝了,”張涵默干脆學著林鄢,一屁股坐在地上,她一條胳膊緊緊箍著他的脖子,就是這樣,還一邊勒著他,一邊說,
“一天天,你媽一給你打電話,你就擱那裝深沉,有啥不好接的,不就沒考好嗎,考都考完了,還合計!”
林鄢一下失去重心,整個人都半個人都壓在了張涵默的身上,本來他還兩條手臂象征性的反抗兩下,等聽張涵默說完那些挖苦他的話以后,他干脆掙扎也不掙扎了,用東北話說就是,放挺兒了,也不管你了,擺爛。
林鄢一米八多一點點的個子,長得高,卻渾身是骨頭,張涵默勒著他這一會,林鄢沒咋滴,倒是給她咯得夠嗆,于是她就放松了胳膊,把他推到了一旁的沙灘上,喘著氣說,
“你干嘛呀,沒發揮好,就是比你平時分低一些,那120,31,4中都是能讀上的啊…”
林鄢不說話,
張涵默微蹙著眉毛,她接著說道,
“這幾天阿姨一打來電話,你就掉著臉子,他們又看不到,咋滴,給我氣受呢,”
“我沒有…我不是因為這個,”林鄢終于開口,
剛說完,就好像一下子沒了力氣似的,往后一躺,兩條胳膊自然地撐在背后,半靠在沙灘上,迎著陽光瞇縫著眼睛,也看不出來有什么表情,
兩人沉默了一會,林鄢率先開口,
“我媽打電話都跟你說什么了啊,”他還是保持那個姿勢,
“哈哈哈哈哈,耍什么帥啊,還凹造型,還低音炮,”張涵默突然像找到什么大樂子一樣,忽然捶地大笑著說道,
看著林鄢一臉無語的表情,她就又故作正經的模樣干咳了兩聲,
也學著他的樣子,只不過是單手撐著地,身子往林鄢那邊靠了靠,另一只手壓著草帽,好像剛才嘲笑林鄢的不是她一樣,
她思考了一下,美化了一下鄢阿姨的語言,說了個大概內容,
“也…沒說什么,就是說,9號出成績,到時候叔叔要去提前問問你被哪個學校錄取了,說讓我跟你好好說說,早點回去打打基礎補補課,”
“我媽肯定在你那沒說什么我的好話,反正也是我自己作的,這個破英語到頭了,也沒學的太明白,數學也沒考好,都白費你感冒帶我復習的那幾個晚上,”
林鄢笑了笑,而后接著說道,
“我沒啥別的想法,我考多少分都行,我只想跟你考到一個學校去,我想找你,就是當個體育生,音樂生也行,”
說到這,張涵默白了林鄢一眼,“還當體育生音樂生呢,當時讓你去校考,死活不去,跟我說什么,誒呦背點英語單詞,英語上點分,那不就分分鐘上三校,你就等著我,啊,”
林鄢默默低下了頭,咬著嘴唇,張涵默剛剛還想繼續挖苦挖苦他,一抬眼,看到林鄢那么個模樣,話鋒一轉,
“你總找我找我的,從上小學的時候你就追著我,你說說你,我上在鎮里的小學三年級,當時你該上小學,叔叔阿姨總出差,沒時間,也顧不上你,就把你送到我的小學,說讓我照顧照顧你,后來等我畢業了,就給你又轉到城里的勛望小學,后來我上寄宿的初中,你知道了,又夠著夠著要來我們學校借讀,結果被你爹結結實實的揍了一頓,就老老實實去老師去了那個興華實驗給你改造去了,最后到現在了,高中了,你還要追著我,干嘛,天天的,真是的,”
聽著張涵默在哪里絮絮叨叨的,林鄢終于漏出了笑容,他一下子撐起身子來,忽然有點憋不住笑,嘴角微微漾起淺淺的弧度,露出一顆小虎牙來,
“那能因為啥啊,就是我稀罕你唄,你小時候都說了,你要跟我結婚,我不得看著點我未來媳婦兒啊,再讓人拐跑了。”
聽了這話,好聲好氣勸了林鄢半天張涵默終于知道這小子已經好了,一把拽住感覺不對就要跑的他
她笑著一把揪住了林鄢的一只大耳朵,硬生生擰了一圈半,
林鄢的耳朵其實不算大但是耳垂很大,而且特軟。
從小到大,逢年過節去親戚家串門的林鄢,除了說他長得高,被夸的第二多的就是,
“欸,這孩子耳朵真大,這大耳垂,小笑眼,像個小彌勒佛,”
這時候他媽媽就會一下子笑得特別開心,也不知是開心人家夸自己兒子有福,還是看到了當時正在飄著大雪的院子外面,被小張涵默堵在柴火堆邊騎在身子底下揍的自家兒子。
“誒誒誒,姐,我錯了我錯了,張涵默快快,松手,耳朵一會給我咧掉了,”
林鄢被被揪著耳朵,他也不敢還手,也不敢逃跑,是進退兩難,只好又是沒骨氣的認輸。
像是嫌棄林鄢嘴里話太多,太吵,張涵默終于摘下草帽,一下按在他的臉蛋子上,最重要的是用手按住他的嘴,
又一下子把林鄢又按倒在沙灘上,干脆像小時候一樣騎在他身上,是耳朵也不擰了,是鼻子也不按成豬頭了,兩只手都抽回來,開始戳他兩肋的癢癢肉,
張涵默一邊戳一邊還問道,
“誰是你媳婦,”
“你說誰是你媳婦,”
她像個點穴高手似的,一會冷不丁戳一下這,一會兩只白嫩的小手齊齊發力,拳頭嘩啦啦的像雨點似的錘他,給林鄢弄的一會哭一會笑的,還得被逼著回答問題,
“是我媳婦,”
“啊啊不是我媳婦,”
“誒呀姐,你別…別,鬧我癢癢肉了,我錯了我錯了,”
“誒誒誒,你別鬧了,你是我媳婦還不行嗎,”
也不知道,張涵默到底是想聽到林鄢管自己叫媳婦還是不想聽。
就一會,兩人累的氣喘吁吁,本以為結束了,結果張涵默又開始問,
“你錯沒錯,”
“我錯了姐,我錯了,”
“真錯了?”
“我真錯了姐,我保證,”
“叫我啥,”
“啊,啥叫你啥,欸!叫你啥啊,”
“叫爸爸,額不對,”
張涵默順口就說出來,她好像一下臉紅了一下,隨即回復如初,
她搖了搖頭,一頭齊耳短發,被風吹亂,額前,鬢角發絲被汗水打濕,貼在白里透紅的皮膚上,隨即她眼睛骨碌一轉,抬抬下巴,說道,
“叫大哥,”
“你有意思沒,”
“你說不說,”張涵默作勢又要戳他癢癢肉,
林鄢嘴比腦子快,“大哥,大哥大哥,我錯了我錯了,真錯了,沒勁了,別geji我了,”
這樣,張涵默才一下側過下身,這揍人真是個力氣活,反正是給這個短發姑娘累的夠嗆,也不管裙子干凈不干凈了,抓過早就扔在一旁的草帽枕在腦袋下,一下仰面躺在了沙灘上,
一張小圓臉紅撲撲的,很是可愛,兩條腿還搭在林鄢肚子上,兩只小腳沾著沙粒,一晃一晃的,
兩人就躺在沙灘上,誰也不愿意先起來,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去,給你這腿拿走,凈熏我,”
“我腳沒味,誰像你,大臭腳丫子,”
“誒誒誒,你別把你那腳底板的沙子往我身上蹭啊,”
“作為本大王的擦腳布,這是你的榮幸,”
“有病…”
微風陣陣,在少女和男孩的臉龐上拂過,也帶起了些許遲來的安靜。
“張涵默,你看,你這樣,把手擋在眼睛的兩邊,把建筑物都擋開,這樣看的天空好像一塊藍寶石,”這次又是林鄢先開口,
“我怎么好像看到星星了,”
“你是眼冒金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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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llmedoIdoIdoImybaby,
我就是管不住了心會亂飛,
TellmedoIdoIdoImybaby,
我是否真要放棄為所欲為。”
“不是,你就不能換個鈴聲,每次來電話都嚇我一跳,”
張涵默一下子坐起身來,林鄢也跟著起身,他伸著脖子湊過去看是誰打來的電話,
“誰啊,又是我媽?”
張涵默從袋子里掏出手機一看,忽然臉有點紅,
“欸欸,是我二姐,”
“她是不是回來接我們來了,”
張涵默幾乎下意識的環視了一圈,最后把視線定格在了不遠處的鳳凰木下,一個20多歲,帶著墨鏡的女生就坐在那里的長椅下,看樣子已經坐了很久,
不知怎的,雖然她帶著墨鏡,卻還是能讓人看到她眼底閃爍著灼灼的一束八卦之光,
看到他們終于舍得看向自己這邊,她便揮了揮手,示意自己就在這,
林鄢撓了撓頭,用小虎牙咬了咬唇角,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海風中,陽光下,張涵默的臉又紅了,是曬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