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后的清晨,天剛蒙蒙亮,晨曦微露,空氣清冽。白府大門外,兩匹駿馬已靜候多時。龍飛一身勁裝,牽著馬韁立在一旁,神色平靜。
娘眼圈紅腫,緊緊抓著我的袖子,聲音帶著哽咽:“江老也真是的,什么不喜外人打擾,連個貼身丫頭都不讓帶。你一個姑娘家,身邊沒人怎么行?那蝴蝶谷聽說偏僻得很,萬一……”
我輕輕拍了拍娘的手背,抽出袖子,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娘,我早說過,自己動手慣了,不喜旁人伺候。再說,不是還有龍飛嘛,他會照應一二的,您就放一百個心。您再哭,這精心畫的妝可真要花了,回頭爹看了,該不喜歡了。”
“他敢!”娘果然被逗得抽噎著笑了出來,卻仍不放心地拉著我,“那你自己……凡事小心,缺什么少什么,就趕緊捎信回來。銀錢帶夠了嗎?路上別省著……”
一旁沉默的爹終于開口,聲音一如既往地沉穩,卻透著不易察覺的關切:“不許貪玩忘家。到了那邊,安頓好了即刻來信,之后每兩個月必須有家書報平安,詳述近況,可記下了?”
我挺直腰背,學著軍中將士的樣子行了個不太標準的禮:“遵命,父親大人!若您和娘親想我了,只管捎個信來,我保證快馬加鞭,卷起一路飛塵奔回家來,絕不耽擱!”
爹嘴角似乎動了動,最終只是板著臉:“嗯,路上仔細?!?/p>
“哥,爹娘你就多費心了!”我轉身朝白冰道,竟聲帶哽咽?!皢?,好象長大了些呀!放心吧,玩累了就回家?!卑妆牧伺奈业募绨颉?/p>
“我再說一遍,我是去學習不是去玩的?!蔽曳魅ニ氖终?。
“是,是,是,祝你學成歸來,我的好妹妹!”
爹也點了點頭:“去吧?!?/p>
我不再猶豫,轉身利落上了馬。龍飛沖爹娘一抱拳,也翻身上馬。我回頭看了看爹娘,心中五味雜陳,既有離家的不舍,更有對未來的憧憬和踏上新征程的篤定。
一路急馳,起初我還沉浸在策馬飛奔的新奇感中,頗有些意氣風發。風掠過耳畔,兩旁的景物飛速后退,這種速度帶來的自由感,確實比悶在馬車里強多了。我甚至還有閑心回頭沖著默默跟在側后方的龍飛喊話:“怎么樣?我現在騎術還不錯吧?”
龍飛目不斜視,只淡淡應了一聲:“鶴兒小心路況?!?/p>
哼,無趣。
然而,這份興奮并未持續太久。連續騎行了兩天后,新鮮感逐漸被身體的酸痛取代。大腿內側火辣辣地疼,腰背也開始僵硬,屁股更是感覺快要顛成八瓣了。前世雖然騎過電動車,但那玩意兒和這活生生的馬匹帶來的顛簸感完全是兩回事。我開始頻繁地調整坐姿,試圖找到一個稍微舒服點的角度,卻徒勞無功。
“龍飛,”我的聲音有點有氣無力,“我們……要不休息一下?”
他勒住馬,看了看天色:“鶴兒,天黑前需趕到下一個驛站,否則只能露宿。”
我咬咬牙,行吧,露宿聽起來更麻煩。“那……到蝴蝶谷還要幾天?”
他看了看我明顯有些發白的臉色,估算了一下:“快則五日,慢則十日?!?/p>
“五到十天?!”我差點從馬背上栽下去,聲音都變調了,“這么久?”之前光想著騎馬自由,完全沒考慮過這種長途跋涉的辛苦。我這身子骨,怕不是要散架在半路上。
龍飛默默遞過來一個水囊,目光中閃過一絲擔憂,嘴唇動了動,似想說些什么,最終又化為沉默。
接下來的幾天,我深刻體會到了什么叫“騎馬的浪漫只存在于想象中”。每天除了騎馬就是騎馬,風景看多了也膩,身體的酸痛更是成了常態。
從一開始的齜牙咧嘴,到后來的麻木,再到偶爾能找到一點與馬匹顛簸合拍的節奏。龍飛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沉默地履行著護衛的職責,偶爾在我快要打瞌睡滑下馬時,不動聲色地靠近一些。
有時休息間隙,我會偷偷觀察他。這家伙好像不知疲倦,永遠挺拔,永遠警惕。我忍不住腹誹,難道他的屁股是鐵打的?
第七天,在我掰著手指頭數日子,感覺自己快要變成一塊顛簸入味的臘肉時,前方終于出現了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致??諝馇逍缕饋?,隱隱有花香傳來,連馬兒的腳步似乎都輕快了些。
“前面就是蝴蝶谷入口了?!饼堬w的聲音適時響起。
我精神一振,放眼望去。谷口云霧繚繞,兩側山壁陡峭,一條清溪潺潺流出。而在那溪水邊,云霧半掩處,站著一個人影。
待走近些,那人影清晰起來。是個少年,一身白衣,干凈得不染塵埃。他站在那里,仿佛與周圍的山水融為一體。一頭烏黑的長發用一根簡單的白色緞帶松松束著,幾縷發絲垂在額前。他的五官極為精致,鼻子挺直,唇色飽滿,臉上帶著一種平和淡然的笑容。
嘖,這家伙長得也太好看了點。我心里暗自評價,這要是放在前世,絕對是頂流顏值,還是自帶仙氣不食人間煙火的那種。小小年紀就這般模樣,長大了不知要惹多少麻煩。
那白衣少年看到我們,迎了上來,笑容依舊:“你們好,我叫古風。師父讓我在此等候師妹?!彼穆曇粢踩缙淙?,清澈溫和。
我定了定神,從馬背上下來,活動了一下快要僵掉的腿腳,努力讓自己顯得不那么狼狽。我沖他露出一個自認為得體的笑容:“師兄好,我是白鶴,勞煩師兄久等?!?/p>
我們跟著古風穿過一片濕氣氤氳的密林,林間光線昏暗,腳下是厚厚的落葉,踩上去發出噗簌的聲響。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前方豁然開朗,卻見一座陡峭的山壁攔住了去路,崖壁上藤蔓叢生,竟似無路可走了。我左右張望,心下疑惑,莫非要攀巖上去?
古風卻徑直走到山壁前,在一塊形似蝴蝶展翅的青色巖石前停下。他伸出手,不急不緩地在那“蝴蝶”的左翼、右翼、觸角處各敲擊了一下,順序和力道都透著一種熟稔的韻律。
“咔……轟隆隆……”一陣沉悶的機括摩擦聲響起,面前的山壁竟然從中裂開,緩緩向兩側移去,露出一個幽深的洞口。
“師兄,這里面……”我望著那黑黢黢的洞口,里面仿佛蟄伏著未知的野獸。
“這便是入谷唯一的通路。”古風側身示意,“師妹,龍飛兄,請?!?/p>
我們隨古風走入山洞,石門在我們身后緩緩合攏,最后一點光亮也被吞噬。
洞內伸手不見五指,只有冰涼潮濕的空氣和我們三人的腳步聲、呼吸聲在空曠中回蕩,偶爾還有水滴從洞頂落下,“嘀嗒”一聲,激起一片空靈的回音。
我下意識地放慢腳步,努力適應著黑暗,卻還是有些心頭發怵,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一只溫熱干燥的手掌及時扶住了我的胳膊,順勢便牢牢牽住了我的手。是龍飛。
他的手心帶著常年握兵器的薄繭,卻異常穩定,傳遞著無聲的力量?!拔以?,鶴兒,跟著我走。”他的聲音低沉,就在耳邊,驅散了些許黑暗帶來的不安。
“師妹可是害怕了?”古風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帶著一絲關切。
“不是,”我嘴硬道,“就是太黑了,看不清路?!?/p>
“她從小就怕黑?!饼堬w的聲音毫無波瀾地響起。
我頓時氣結,這家伙,拆臺專業戶嗎?反手就在他胳膊上不輕不重地掐了一把,黑暗中似乎能感覺到他身形僵了一下,卻沒有松開我的手。
古風輕笑了一聲,沒再多問,繼續在前引路。
大約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前方終于透出隱約的光亮,并且越來越清晰。我心頭一松,不由加快了腳步,甚至掙開了龍飛的手,搶先幾步沖向洞口。
一步跨出山洞,眼前豁然開朗。清澈的溪流依偎著山腳蜿蜒流淌,水聲叮咚悅耳。半山腰云霧繚繞。我的第一感覺:真實版的高山流水。
幾間古樸的木屋錯落有致地掩映在綠樹叢中,屋頂升起裊裊炊煙。空氣清新得不像話,帶著草木和泥土的芬芳,深深吸一口氣,只覺五臟六腑都被洗滌過一般。
這地方,簡直就是一處遺世獨立的世外桃源,比我前世見過的任何一處自然保護區都要純粹、原始。我一時看得有些癡了,這不就是我一直向往的寧靜生活么?
“師妹,走了,師父該等急了?!惫棚L在旁邊提醒道。
“哦,好!”我收回目光,壓下心頭的激動,快步跟上古風。雖然心中對這片谷地充滿了好奇,但眼下還是先拜見師父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