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莫輕咳一聲,將話頭拉回:“眼下最要緊的,是阿福知不知道自己是繼承人?聽說,他可是潯陽城內有名的飛鏢好手?!?/p>
施穎急道:“這案子不就破了?我和管家被鎖屋中,定是他熟門熟路下的手!”
馮莫卻神色凝重:“他有不在場的憑證,午時初就進了江州私廚,好幾個酒客都能作證?!?/p>
施穎跺腳道:“那館子離司馬宅不遠,吃頓飯的功夫就能來回!”
靜心長嘆:“話雖如此,咱們辦案,終究要講證據。案發時,現場附近三人,都看似清白——管家被鎖屋中,外甥在雜貨鋪,阿福又在酒肆賭酒?!?/p>
施穎搖頭不信:“指不定誰做了偽證?!?/p>
靜心無奈苦笑:“可眼下,也只有這些線索?!?/p>
屋內一時寂靜,唯有燭火噼啪作響。靜心忽見明慧蜷在墻角,眉頭緊鎖,若有所思。
施穎忙喚道:“明慧,你被嚇著了嗎?這案子我們都摸不著頭腦,你可有想法?”
明慧搖搖頭,緩緩起身,沉聲道:“殺人可不是兒戲。馬蘭姨生前最是要強,定不愿就這么不明不白去了。這案子看似滴水不漏,實則……”
他目光如炬接著說道,“佛說因果循環,我們被固有想法蒙住了眼。若破不了三人的不在場證明,何不換個思路——兇案發生的時辰,可真的沒錯?”
施穎急道:“那日日頭正頂,管家送甜點時就快午時,我還聽見打梆聲,怎會有錯?”
明慧踱步沉思:“說不定,你以為的兇案發生時,實則并未發生。司馬家向來吝嗇,卻痛快雇你整理文稿,還應下熱情招待你,這其中……可有蹊蹺?”
施穎瞪大眼:“明慧,你這話怎講?”
明慧壓低聲音:“我猜,她雇你去,是想讓你這個外人,做兇案時辰與地點的證人。”
施穎驚道:“可司馬小姐,分明是遭人蓄意謀害!”
明慧反問:“你當真認得司馬小姐?你見的,與我前幾日見的,可是同一人?”
馮莫撫掌道:“有人頂替,這就說得通!管家與司馬小姐年紀相仿,身形相近,稍加裝扮……”
施穎急道:“可管家胖得很,胸脯鼓鼓的!”
馮莫嗤笑道:“如今市面上,啥樣的胸貼尋不出來?這幾日,你可曾見管家與司馬小姐同時出現?戲子能換裝,女管家換起衣服,更是方便?!?/p>
施穎臉色煞白:“馮捕頭是說……我去做工那日,司馬小姐就……”
明慧搖頭:“她沒死,只是昏迷。管家扮作司馬小姐,讓你給外甥送消息,邀他來吃午飯——實則是通風報信,讓對方準備動手!”
施穎驚得后退半步:“怎會如此?”明慧繼續剖析:“頭兩日,‘司馬小姐’閉門不出。阿福與管家不和,從不進屋子??傻谌?,阿福在樹下喝酒,‘司馬小姐’在不遠處假山除草……這便是破綻!”
“難不成是管家下的毒手?”施穎顫聲問。
明慧點頭:“她送完甜點,故意抱怨沒飯食,出門反鎖房門,將昏迷的司馬小姐搬到右居室窗外。算準阿福不在的時辰,用飛鏢殺害,再換回‘司馬小姐’裝扮,跑去假山除草,故意讓你瞧見。尖叫、呼救、喊‘男子’,都是為了撇清自己。最后進居室打翻瓷器,再換回管家模樣,從窗口喊被困……”
施穎仍有疑惑:“可她屋子的鎖,確實鎖住了!”
馮莫轉頭看向靜心:“靜心大師,能否講講您到現場前后的情形?”
靜心回憶道:“我剛回寺,明慧說司馬家不對勁,我趕過去,就被施穎喊著開鎖。我是最先到達現場的,當時司馬小姐中鏢身亡,施穎和管家都被鎖在房里。”
施穎道:“不對,不是官差馮捕頭先到嗎?我們還說過話……”
“說過話,沒有,我趕到的時候,你們已經被靜心大師放出來?!?/p>
“那我和管家見到官差是誰?”施穎一臉懵逼問道。
馮莫一拍桌子:“瞧見沒?施穎瞧見的‘官差’,根本是假的!兇案現場,誰會懷疑身著官服的人?”
施穎急問:“那人究竟是誰?為何這么做?”
馮莫冷笑:“我想應該是這樣的。還記得《還魂記》?戲里主角便是。程萊——那‘外甥’,換上戲服就能蒙混過關。他故意在雜貨鋪問時間,讓人記住他,再火速趕往司馬家,扮作官差鎖門!這樣就可以解釋房門被鎖了?!?/p>
“他倆合謀?”施穎倒吸冷氣。
馮莫篤定道:“十有八九是母子合謀。司馬小姐的姐姐早亡,這‘外甥’怕是程家繼室所生,與司馬家并無血緣。程家繼室謀得管家一職,里應外合。她假稱外甥求見,司馬小姐起了疑心。若她死后無遺囑,這‘外甥’便能繼承家業,這也是她找寺監的原因……”
施穎恍然大悟道:“那么偏用飛鏢就是為了引人懷疑阿福?”
明慧嘆道:“這便是算計。他們算準阿福吃完飯的時辰,偏巧那日阿福提前去了酒肆,還與人糾纏不休,案發時并未回家……反倒成了他的護身符?!?/p>
靜心神色凝重:“這番推斷雖新奇,可還需細細查證……”
說罷,眾人望向窗外沉沉夜色。
明慧抬眼望向馮捕頭,眉間微蹙,輕聲道:“不妨往那假山后頭的菜園走上一遭?!?/p>
馮捕頭聽聞,一雙眼睛忽地亮得如點了燈,猛地回頭,聲音里透著股急切:“那還等甚,咱們這就去!”
到了夜里,月光混著幾盞燈籠的微光,馮捕頭與靜心等人并肩立在假山邊上。眾人目光齊刷刷落在地上那只竹籃,只見里頭枯草堆得滿滿當當,還東倒西歪地混著些水靈靈的鮮菜,看著著實怪異。
馮捕頭死死盯著竹籃,嘴里小聲念叨著,伸手輕輕撥弄籃中物什:“都瞧仔細咯……昨兒晌午在這兒除草的人,竟把菜蔬錯認成雜草拔了。若是個常侍弄園子的行家,哪能犯這等糊涂事兒?”
眾人聽了,眼里都閃過一絲恍然。馮捕頭笑著看向明慧,言語里滿是贊賞:“這下心里可算有底了!多虧你領我來這兒,明慧這娃兒,機靈得很!”
轉天,馮捕頭就帶人把管家魏祥和程萊給拿住了,還在程萊住的地兒搜出了假扮官差的行頭。
一番審問下來,案發經過果真如他們先前料想的那般。寺差推案,官差拿人。后續結案的事兒,便都交給官差們去操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