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驕陽似火,不光曬化了防曬霜,還曬化了人與人之間的邊界感。
正午,餐廳。
無論是誰,端著碗往人群里一扎,找個空位一坐,偶爾和對面的人對視一眼……夠黑,認證通過,咱們高一“黑幫”一家親。
軍訓如此多嬌,引萬千美人竟折腰。幾天下來,冷白皮美人搖身一變黑皮辣妹,曬裂的曬裂,脫皮的脫皮,防曬霜涂不勻的cos蜘蛛俠。
北邊軍體拳連全套動作都已學習完畢,南邊方陣連圖案擺的比地圖還精致,表演連排練了一出“武裝部隊解救人質并成功殲滅恐怖分子”的劇目,東邊的正步連喊著口號,橫穿操場,行軍到西邊,和幾個扛槍的“土匪”互相打量半天。
土匪頭子微微一笑,你們這群步兵被曬的,比哥幾個更像恐怖分子。
俗話說“一白遮三丑”,操場看臺上,幾個傷兵連的小妞白白凈凈,和其他連隊的黑煤球們一比,美得簡直不像是在一個圖層。
橙子實在是沒想到,今年的軍訓給新生的下馬威這么大。但正所謂有難同當,有汗同流,這擠身于同一樹蔭之下的情誼,定是要比往年那些學姐學長們的塑料同學情更深。她如此安慰著自己,假裝沒聽到同窗們正在因爭奪“樹蔭所有權”而大呼小叫。
學校食堂時不時會提供免費的綠豆水解暑,平時大家看都看不上的東西,往操場中間一放就成了搶手貨。去的晚了,連口綠豆瓢子都吃不上。
教官們比想象中的幽默,不擺架子,看著兇巴巴的,實則對體能差的女生格外關照:誰身體不適,親自帶到醫務室休息;有人被曬得中暑,立刻拿冰水降溫;有人低血糖,教官來來回回,葡萄糖水拿了有十幾瓶……至于男生,大都是被放逐到樹蔭底下自生自滅。
為時五天的軍訓快結束了,最后一天的成果匯報,各連各隊都火力全開,拿出最佳狀態。
正步連打頭陣,橙子和另一個高個子的姑娘是標兵,帶領整連行軍,腰桿子挺得賊直,英姿颯爽。
展示完畢后,大家再一起欣賞方陣連的擺圖藝術,接下來是軍體拳連的表演——只可惜男生個個黑得不反光,難以看清面部輪廓。
之后是表演連的槍戰大戲,程橙盯著那幾把仿真步槍,喜歡得眼里都要冒星星,一邊的教官瞅見她,還以為她是羨慕那幾個被拉去當人質的傷兵連同學。
“沒事兒,標兵,你曬黑前比她們白多了!”教官咧嘴一笑。
……扎鐵了老心。
總而言之,軍訓是結束了,和教官們告別的時候,天上還應景地下起了小雨。雨點飄到身上,配上學校廣播單曲循環的催淚音樂,引得全校學生集體沉默——這他么的雨為什么不下早點!
橙子在心里默默吐槽,這離別的氛圍烘托得還真是到位,一抬頭,看見對面的教官們列隊整齊,神色肅穆。
領頭的長官上前一步出列,姿勢標準,“向右——轉!”
全體教官齊齊向右轉,面對校園西側的全體高一學生。兩隊陣營,隔著雨幕遙遙相望。
“敬禮!”
聲音不大,卻奇異地穿透了雨幕,重重落在每個人心上。
十幾位教官同時敬禮,隔著毛毛細雨,產生一種不可言說的莊嚴感。
剛剛還亂哄哄的千百名學生,猶如被按下暫停鍵,偌大校園只剩下夏季的雨水沖刷聲。
“禮畢!”
教官們放下手,邁著整齊的步伐,一路離開操場,在轉彎處被教學樓遮住了視線,徹底消失在眾人視野之中。
程橙張了張口,一股壓抑感從胸口直直涌上來,堵在喉嚨里。許久,她干巴巴地扯扯嘴角,戳戳旁邊還在愣神的閨蜜,“好雨知時節,這雨下的,還真挺有藝術效果的。”
王南芋看看她,心中了然,“這就激起你的‘藝術感’啦?以后高二分科分班,高三再次分班,以及畢業分道揚鑣,你不得哭得稀里嘩啦~”
“高中還沒真正開始呢,你就扯這么遠……不過話說回來,分科的話,你去哪兒?”
“史政生,純文無敵!”她嘻嘻一笑,“你呢?橙大詩人整天感嘆風花雪月,多愁善感,一起來文科陶冶情操如何?“
“你還不了解我?”橙也笑著搖搖頭,“物化生,大理王道!”
……
玩歸玩,鬧歸鬧,高中這出為時三年的人生大戲,正打算拉開序幕,被研學活動喊了“卡”。
2023年,研學旅游的風吹到了他們學校,便宜了滿心歡喜的小學生,苦了措手不及的高中生。
剛回到教室,兩人就聽見全班都在討論這個驚天大八卦。芋頭就像條魚似的,一頭扎進人海,在八卦漩渦里游了幾圈,轉頭就把消息復述給了橙子。
“情況有點復雜,新高考政策需要有‘研學旅行’的結課證書……也就是說,咱們整個高一高二都需要參加研學,高三未知。據說旅游的地點叫個什么寨,而且全校學生需要分批去。”
“怎么分?”橙子問。
王南芋掰著指頭,“你看啊,咱們高一兩個學部吧,二學部先去。一樓和二樓都是平行班,研學活動時間為兩天半,每次去10個班,剛好一樓二樓第1批,三樓實驗班和四樓奧賽班是第2批,以此類推……”
“停停停,長話短說。”
芋頭撇撇嘴,“二學部20個班,20除以10等于2,再加上一學部兩層樓,我們就是第4批,也就是最后的一批……”
“停,別搞什么幾個班幾個部了,亂七八糟,聽得我頭大!我對數學過敏,廢話少說。”
“……學校規定,研學期間,無關人員要回家待命,這就代表——我們這批人有7天回家時間!”她得意地舉著手指,仿佛發現了天大的秘密。
“那第二批和第三批豈不是很糟糕,他們得先回家,然后研學兩天半,再回家……但沒幾天就會開學。”程橙若有所思,“第一批也好不到哪里去……”
“第一批又怎么了?”芋頭不解。
“假如你現在回家,你媽媽的第一句話是什么?”
“你怎么這么磨嘰!我都等你一個半小時了!”
“下一句。”
“你們軍訓還得去非洲啊?”
說完,她自己先意識過來了——學生一個個的都曬得這么黑,沒時間回家修整補救的話,這研學旅行不就成非洲土著團建了么?到了那寨子,還不是天一黑就集體隱身?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齊齊笑起來。
學生的消息來源還是靈,不一會兒,班主任大駕光臨,公布了這個消息。高中時間緊迫,研學今日就開始,無關人員立刻離校。
歡天喜地收拾完東西,橙子和芋頭道完別,跟隨人流擠出了校門。家長們把校門里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泄不通,橙子站在最顯眼的位置望眼欲穿,死活找不到自家老媽。
過了半天,人群里有個小孩扯著橙子的衣服拽了拽“姐姐?”
程橙定睛一看,是弟弟。“崽崽,咱媽呢?”
7歲的弟弟沖著人群努努嘴——橙媽正在人群里直勾勾盯著自己。
程橙牽著弟弟走過去,一聲“媽!”還沒叫出口,母親大人先發話了。
“你咋黑成這樣了?你也忒可憐了吧,鼻子都蛻皮了!你是不是傻?不知道躲躲太陽啊!”
程橙:……校園就那么幾棵獨苗,我上哪兒躲去?
她正想著吐槽幾句,旁邊一哥們似乎是沒通過自家老媽的人臉識別,無語道:“媽,我擱你眼前都站五分鐘了,要是我不說話,你是不是都認不出來我啊……”
那位阿姨立刻怪叫起來,“我嘞個乖乖,你咋黑成這樣!”
被曬成少年包青天的小哥翻了個白眼。
橙子旁聽了半天,哭笑不得。
自家孩子軍訓了五天,回來連親媽都認不出來了。
橙媽瞪著橙子曬傷的臉頰看了半天,又環顧周圍家長——聽取‘哇’聲一片。
“你們這屆下來怎么這么黑?本來是一群大白鵝,現在都成北京烤鴨了。”
“……別補刀了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