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點,蘇氏集團頂層會議室。
落地窗外是灰白的天,風里裹著潮氣,壓得整座城像蒙了層霧。
門被推開,蘇晚晴走進來。
蘇震霆已經(jīng)坐在主位,桌上攤著一份厚厚的資料,封面貼著她的名字。他指尖敲著封面,不緊不慢,像在數(shù)秒針。
“坐。”聲音不高,但沒有商量余地。
晚晴在他對面落座,把包掛在椅背。
“我不問你資料里的事,你自己清楚。”他用筆敲了敲封面,眼神不移,“但有件事,我要說死——你和陳鋒,三天后,結(jié)束。”
“理由呢?”
“我沒興趣和你討論理由。”他把筆放下,站起身走到窗邊,背對著她,“三天,不然我親自出手。”
晚晴指尖輕輕敲著桌面:“如果我不答應呢?”
他轉(zhuǎn)身,目光像刀鋒一樣掃過來:“那你就準備好承受后果。不只是你,還有他。”
空氣靜得能聽見鐘表的秒針。
晚晴伸手,把那份資料推回去,聲音平靜:“我不答應。”
蘇震霆盯著她,足足三秒,才緩緩吐氣:“你以為,他能擋得住我?”
“我沒讓他擋。”她站起來,提包,“我自己擋。”
門被關(guān)上的一瞬,外面的風灌進來,把窗簾吹得猛地一翻。
下午兩點,市一院。
ICU病房外,陳鋒站在繳費窗口,把一疊現(xiàn)金和一張卡推過去:“全部打進五樓六號病房的賬戶。”
收款員一邊點,一邊抬眼看他:“這卡里還剩八百三十五。”
“留著吧。”他簽完字,收好回執(zhí)。
剛一轉(zhuǎn)身,風四靠在墻邊,拎著個塑料袋:“營養(yǎng)湯,護士說你妹今天能喝點稀的。”
陳鋒接過,推門進去。
病房里機器的呼吸聲均勻,蘇可欣閉著眼,臉色比前兩天好一點。他把湯放在床頭,順手調(diào)整輸液架的角度。
風四沒進來,只在門口問:“錢的事,算緩了?”
“先過這一關(guān)。”陳鋒壓低聲音,“后面再想。”
風四點點頭,停了幾秒才開口:“晚晴那邊……她爸找過她。”
陳鋒手上一頓:“什么時候?”
“今天上午。細節(jié)我不清楚,但氣氛不太好。”
陳鋒沒再問,只把毛毯往可欣肩上蓋了蓋:“我知道了。”
傍晚,倉區(qū)燈陸續(xù)亮起。
陳鋒還在調(diào)一輛剛修完的改裝車,油門聲悶悶地撞在鐵皮墻上。
最后一顆螺絲鎖緊,他伸腰擦掉手上的油漬。
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蘇晚晴發(fā)來的短句:【今晚不去了,有事。】
他盯著屏幕,打了一個“好”字,又刪掉,最后什么都沒回,把手機扣在工作臺上。
風四走過來:“她不來?”
陳鋒搖頭,去收工具。
“吵架了?”
“沒,她忙。”
倉區(qū)的風帶著機油味,吹在臉上有點涼。陳鋒收好扳手,回辦公室關(guān)燈。樓上有人在吵著打牌,他沒上去,只在院子里抽了根煙。煙點亮又熄,燃得很慢。
直到煙燃到最后,他才用鞋碾滅,轉(zhuǎn)身回宿舍。屋子里靜得只剩燈光打在換下的賽車服上,褶皺像沒抹平的心事。
他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翻來覆去到兩點,起身去洗手間用冷水捂臉。三點,把手機調(diào)成飛行模式丟進枕頭下。
清晨六點,他照常去醫(yī)院。走廊還沒什么人,保潔車推過去,地板留下一道濕痕。陳鋒把熬的粥遞給護士,請她溫一溫等可欣醒來再喂。
換了新花,把包裝紙塞進垃圾桶最底。
可欣睜眼看到他,眨了一下:“哥。”
“嗯,今天風小。”
她注意到他指背的創(chuàng)口貼:“你又去跑了?”
“修車磕的。”
可欣笑了笑,喝了一口粥:“甜的。”
“少放了點。”
“我能嘗出來。”
她喝完,靠在枕上閉眼:“等你下班再來。”
陳鋒去繳費機前確認昨晚到賬的獎金已入院方系統(tǒng),押金欄變成綠色。那一刻,他的肩膀松了一分。
剛抿一口熱豆?jié){,手機退回信號,彈出兩條未讀:
【今天不見。近期別聯(lián)系我。】
沒有句號。
豆?jié){熱氣上來,他沒再喝,放進車里。
回到倉區(qū),陳鋒把今天的路線寫在白板上。
風四一早就到了,手里提著兩袋包子,扔一袋給他:“吃。你昨晚又沒睡吧。”
陳鋒接過,咬了一口。風四注意到白板右下角多了一行小字——“內(nèi)外聯(lián)動、話少,慎面交”。
他抬眉:“她說什么了?”
“忙。”陳鋒低頭繼續(xù)寫。
風四懂,也不多問:“午后內(nèi)外勤換班,我盯南口,你歇兩個小時。”
“行。”
上午十點,一撥不熟的面孔出現(xiàn)在倉區(qū)門口,自稱“臨湖”項目外包。
太保按流程擋在外圈,驗件、核聯(lián)絡碼,直接打回一次再約。
陳鋒站在陰影里看了一會兒,沒說話。
他知道這幫人是給誰看的——消息會原樣回到蘇家。
中午,聯(lián)盟賬戶進了兩筆零散的款,備注“舊賬清”。陳鋒拆成三份:燃油、維修、兄弟家里的醫(yī)費。他不動余額,也不做擴張。
下午兩點,風四回來:“南口那輛黑A的又轉(zhuǎn)了兩圈,沒進來。”
“標了?”
“標了。”
“讓他繼續(xù)看,別理。”
他的口氣穩(wěn),但心里清楚——三天期限逼近,她父親說得不會虛,所有窗口都會一扇扇關(guān)上。
傍晚,倉區(qū)收了場。
他剛想點煙,屏幕亮起,是蘇晚晴:【周五開始,我去南線出差。】
緊跟著一條:【這幾天,你別來醫(yī)院。】
他盯著那兩行字,指尖停了很久,最后只回了一個字:【好。】
回完,把手機扣在桌面,煙也沒點。
夜里八點,他照例去內(nèi)場繞兩圈,速度壓在安全線內(nèi),不試極限,只找節(jié)奏。回來時,院子里只剩風四在縫手套,針線穿過皮面發(fā)出細小的聲響。
“你要是真扛不住,說一聲。”風四沒抬頭,“我這邊能拆的拆了賣,你別再去賭局。”
陳鋒只是“嗯”了一聲。
深夜十點,醫(yī)院打來例行回訪。
他接了,按部就班回答,最后聽到那邊說“祝早日康復”。
掛斷,他在床沿坐了很久。
十一點半,蘇晚晴在公寓里走來走去。茶幾上攤著兩份東西,一份是公司并購案,另一份是啟泓舊案的時間線。
她把與陳鋒的聊天框拖到列表最下面,關(guān)掉提示音。
手機震了一下,是姜昕:【臨湖的人又去看你那邊倉區(qū)了。】
她回:【我知道。】
又補:【別動。】
她靠在陽臺欄桿上,夜風細細鉆進衣領(lǐng),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把他往風外挪一點,哪怕只有三天。
第二天,陳鋒的日子照舊。
早上醫(yī)院,中午倉區(qū),下午收緊內(nèi)控流程。
風四看著文件上新增的“二線驗證”,笑罵:“你這是拿流程當墻砌。”
“砌墻,遮雨。”
第三天,雨。
他把車停在倉區(qū)門口,抖了抖雨水進屋換干衣服。風四遞來昨晚的賬:“第一遍對了,沒毛病。”
“行,太保再過一遍。”
電話響,是醫(yī)院結(jié)算處,問他下周是否繼續(xù)走特藥通道。他答“是”,報了病房和名字,掛斷,嘴角的弦松了一毫米。
雨沒停,他在倉庫里幫人校直一只變形的輪圈。
中午,蘇晚晴出現(xiàn)在南城的一個路演現(xiàn)場。
燈光照在屏幕上,她站在臺邊,講完最后一頁,向臺下點頭。
臺下鼓掌,她第一時間下臺,把話筒交給同事。
后臺,姜昕遞來一個文件袋:“你要的舊年授權(quán),只有復印件。”
她翻了翻,抬眼:“謝謝。”
“老爺子那邊——三天到期。”
“嗯。”她把文件裝好,沒多說。
晚上九點,倉區(qū)財務發(fā)來短信:獎金第二筆到賬。
陳鋒把錢分掉,補給醫(yī)院一筆。他松口氣,掂了掂口袋里的煙,還是放回去。
十一點,蘇晚晴坐在地板上,背靠沙發(fā),把母親名字在授權(quán)復印件上圈了幾圈,又在旁邊寫下“啟泓—林哲—臨床組”,畫線。
手機屏幕黑著,她忍了忍,沒點開他的對話框。
她知道他也沒來找自己。兩個人像約好一樣,各退一步。
她收起資料,拉了拉玄關(guān)的行李箱,試了試重量——不重,但手發(fā)酸。
十二點,陳鋒一個人坐在倉區(qū)門檻上,夜風鉆進衣領(lǐng),院子里只剩一盞小燈。
他把她給的鑰匙在掌心轉(zhuǎn)了一圈,又塞回去。
風四走過來,遞給他一罐汽水:“睡吧,明天還得跑醫(yī)院。”
“嗯。”
“她那邊——”
“給她時間。”
他仰頭喝了一口,起身關(guān)燈。門閂落下,院子徹底黑了。
三天期限,到。
她沒來,他也沒過去。
第二天一早,蘇震霆的電話打給姜昕:“可以開始了。”
倉區(qū)里,陳鋒掛好扳手,看了一眼墻上的時鐘,正好十二點。
他擦干手,戴上表,出門。
醫(yī)院走廊很靜,他推開病房門,可欣睡著,呼吸均勻。
他在窗邊站了一會兒,直到護士進來換藥,他才讓開。
手機震動——系統(tǒng)提示:某賬戶凍結(jié)審核中。
他看著那行字,笑了一下,很輕:“來吧。”
窗外天色亮了一點,雨像停了。
他開了一條縫,讓風帶著消毒水味鉆進來,抬手摸了摸額角,轉(zhuǎn)身去辦下一張繳費單。
走到門口,他又回頭看了床上的可欣一眼:“沒事,哥在。”
他說給她聽,也說給自己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