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隊那邊很安靜。88號的人摘了頭盔,遠遠看著,臉上看不出情緒。那個戴墨鏡的領隊撇撇嘴,丟了一句:“跑得算干凈。”然后轉身走了。
媒體通道擠滿了人。
風四擋在最前面:“今天不接受單獨采訪,統一口徑,別亂拋話。”
有人把話筒遞到陳鋒嘴邊:“你們怎么破解黑巖的夾擊?”
“按賽道跑。”陳鋒抬了下下巴,“沒別的。”
又有人問:“你個人狀態最近有起伏?今天看起來……很狠?”
陳鋒淡聲:“我們只是需要這場。”
隊員們笑了,有人“哄”地起哄。風四把人往里推:“散了散了,回檢修。”
觀眾區后排,蘇晚晴一直沒擠到前面。
她沒有去媒體通道,更沒有去檢修區,只在欄桿邊站到人群散盡。
她把帽檐壓低,手機握在手心里,屏幕上停著一條沒發出去的消息:
【看到了。】
她把消息刪掉,深吸一口氣,轉身往外走。走到出口,遠遠聽見有人喊“鋒哥簽名”,她沒回頭。
檢修區短暫的喧鬧過后,聯盟人手各就各位。
第二組、第三組依次上場。陳鋒沒有再跑,但他沒有坐下,一直站在計時屏前,盯著每一段的秒表。
第二組結束,阿威帶著隊員回來,沖他豎了下拇指:“守住了。”
第三組在最后一圈被對手咬住,風四一邊看屏一邊喊:“穩住、穩住——別回頭看!”
終點搶到半車身,聯盟總分鎖勝。
檢錄處撕下結果單,風四接在手里,晃了晃:“拿了。”
陳鋒嗯了一聲,沒有笑,眼里的緊繃卻一寸一寸散下去。
頒獎沒排聯盟。這個挑戰賽只是區域聯賽的選拔賽,不設臺面獎,只有積分和獎金。
后勤把獎金轉進聯盟的賬戶,太保當場分配科目:維修、燃料、訓練補貼,還有一筆直接標注“醫療”。
風四看了他一眼,沒說話,把“醫療”那一格往后推了推。
陳鋒拿著明細簽了字:“按這份走。”
隊員們把車收回運輸車里,貼紙撕了又貼,輪胎一圈圈套好。一個新來的小子把扳手落在地上,急忙彎腰去撿,被阿威一腳踢開:“盯眼睛,別丟東西。”
小子抬頭:“是。”又紅著耳根補一句,“鋒哥,剛才那一腳真帥。”
陳鋒拍了拍他肩:“帥沒用,記住線路。”
外場風大起來,旗幟“嘩啦”直響。人群散去一半,媒體撤了機位。
陳鋒在后場角落抽完一根煙,把煙頭掐滅,正要往內場走,視線里掠過一個熟悉的側影。
他腳步頓住。
蘇晚晴站在檢修區外的欄桿邊,隔著一道白線看里面。她沒往里靠,也沒招手。
兩人隔著那道白線,誰也沒說話。
風四看到了,悄悄把人群往另一個方向引,給這邊留出一條空帶。
陳鋒走過去,停在欄桿內側。
“你怎么來了?”他先開口,聲音很低。
“路過。”她沒抬眼,指尖在欄桿上劃了一下,“看見推送,就過來看看。”
“看到了。”
“嗯。”她抬眼,視線迅速掃過他手背上的擦痕和脖頸邊的紅印,“受傷沒有?”
“皮外。”
她沒追問,把包帶向上撥了撥:“跑得好。”
陳鋒“嗯”了一聲,沒有接“謝謝”。兩人都沉了一瞬。
蘇晚晴把口袋里的票根捻成一條,很細很直:“我不進去了。你忙。”
“嗯。”
她轉身走了兩步,又停下,回頭:“你以后少用那種反向切彎。”
“哪個?”
“最后一段。”她目光很穩,“再晚半秒,你就貼護欄了。”
陳鋒笑了一下,笑意短得像火星:“記住了。”
她走了。步子不快不慢,背影干凈。
風四從旁邊繞回來:“還不追?”
陳鋒沒回頭:“有些路,不用追。”
風四挑挑眉,也不再勸:“走吧,回場。”
返程路上,后勤車里一片吵鬧。阿威和小子在復盤,太保在核對油料,風四拿著記事本劃線。
“下一站區域總決賽,黑巖還會來。”
“來就再跑。”陳鋒靠在窗邊,閉上眼,像在補覺。
風四把車窗開了一指縫,風往里灌,帶著橡膠味和曬熱的泥土味。
“今天這場,士氣夠了。”
陳鋒沒答,但手在膝上輕輕點了幾下,把最后一段直線的節奏敲完了才停。
傍晚回到倉區,兄弟們把車卸下,按流程收納。
陳鋒把頭盔掛回墻上,準備去醫院。
太保叫住他:“兄弟,你先吃口飯再走。可欣那邊我讓人送過去營養餐了。”
陳鋒點頭,接過盒飯,吃了兩口就停:“夠了。”
太保無奈:“你這叫‘夠’?”
“路上再吃。”陳鋒把飯蓋好,塞進后兜,“我去一趟就回來,晚點還有表要看。”
風四從辦公室出來,手里夾著一張打印件,遞給他:“總決賽的場地圖,先看一眼。”
陳鋒掃了兩遍,指尖在第三彎停了停:“這里會改。”
“嗯,對手喜歡在這兒放陷阱。”
“讓阿威練兩個備選路線。”
“好。”
夜色落下來。
陳鋒驅車去醫院,一路沒開音樂。紅燈時,他把手伸到副座,從紙袋里摸出那頂加固的頭盔護鏡,指腹在邊緣摩挲了一圈,又放回去。
手機震了一下,是風四發來的比賽片段,附帶一句:
【你最后那一下,值得給兄弟們講三遍。】
陳鋒回:
【明天講。】
又一條通知跳出來:
【區域聯賽積分更新:極速聯盟上升至第四。】
他沒回消息,只把車窗降下一半,晚風吹進來。他握了握方向盤,指節松開,又握緊。
醫院五樓,走廊的燈白得發冷。
陳鋒推門進去,蘇可欣正靠著枕坐著,手里捏著一張今日的新聞打印,大標題就是“城西挑戰賽”。
她抬頭,笑了一下:“哥,你上頭條了。”
陳鋒走過去,抽走那張紙:“誰給你的?”
“護士姐姐。”可欣晃了晃眉毛,“說帥。”
陳鋒佯裝皺眉:“以后少看這些。”
“我就看一眼。”她乖乖把報紙遞回去,壓低聲音,“你今天是不是嚇著人了?”
“沒有。”
“我看評論都在說最后一腳。”
“鍵盤車手。”陳鋒把她頭發撥到耳后,“晚點我去給你打水。”
“好。”她頓了頓,“哥,你笑一下。”
陳鋒愣了下,笑了一下。很短,但是真。
可欣瞇了瞇眼:“嗯,這樣就行。”
夜里回到倉區,燈已經關了一半。
陳鋒進辦公室,把總決賽場地圖釘在白板上,拿筆在第三彎、第五彎畫了圈。
門口有人敲了兩下,是阿威。
“鋒哥,兄弟們想聽你講一遍今天的最后直線。”
陳鋒看了看表:“明早七點。今晚睡覺。”
阿威“哎”了一聲,樂呵呵走了。
陳鋒把筆帽扣上,坐下,靠著椅背,閉眼一會。
手機屏亮了一下,是一條陌生號的短信:
【你今天那一腳,不要再用第三次。——S】
他看了兩秒,刪掉,關屏。
窗外吹來一陣風,鐵皮屋頂“咔嗒”響了一下。
他起身,關燈,出門,把門輕輕帶上。
走到樓梯口,忽然又折回去,從抽屜里摸出那串小鑰匙,捏在手里,看了會兒,又放回去。
同一時間,城西高架旁。
蘇晚晴坐在車里沒有走,靜靜看那條推送被人轉發、評論、又被新的消息壓下去。
她點開視頻,最后一段直線重復了三遍。
每一遍,她的指尖都跟著緊到發白。
視頻跳回開頭,她關了屏,身體往座椅靠背一沉。
好一會,她才直起身,啟動車子。
車從陰影里滑出去,融進夜色。
這場勝,士氣提上來,人還在風口。
接下來是什么,她心里有數。
而他,也清楚。
路還長,彎還多。
今天只是贏了一段。
真正的險處,多半在看不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