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戌時剛過。

楚明昭披著一件墨色斗篷，獨自站在城南那棵百年老槐樹下。夜風掠過樹梢，發出沙沙聲響，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犬吠。她左手按在腰間匕首上，右手捏著一枚銅錢——這是她與青竹約定的暗號，若一個時辰內不回去，青竹就會通知府中護衛來尋。

“姑娘倒是守時。“

一道清朗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楚明昭猛地抬頭，只見玄公子懶洋洋地倚在槐樹枝干上，月光為他俊美的輪廓鍍上一層銀邊。他輕輕一躍，落地時竟未發出半點聲響。

“玄公子約我來此，不會只是為了欣賞夜色吧？“楚明昭后退半步，保持著安全距離。

玄公子輕笑一聲，從懷中掏出一卷竹簡：“徐巍與二皇子往來的密信抄本，包括他們構陷楚家的詳細計劃。“他晃了晃竹簡，“姑娘想要嗎？“

楚明昭沒有立即伸手：“條件？“

“爽快。“玄公子眼中閃過一絲贊賞，“我需要楚家軍邊境布防的真實情況——不是徐巍交給二皇子的那份假圖。“

楚明昭瞳孔微縮：“你這是要軍機秘要？“

“只是驗證一些猜測。“玄公子將竹簡拋給她，“先驗貨，再談交易。“

楚明昭迅速瀏覽竹簡內容，越看越是心驚。這上面詳細記載了徐巍如何配合二皇子偽造楚家通敵證據，甚至列出了具體時間——五日后父親凱旋回朝時，將有“北狄密使“在城中現身，制造楚家與敵國勾結的假象。

“你究竟是誰？“楚明昭合上竹簡，聲音發緊，“這些機密連徐巍的心腹都未必知曉。“

玄公子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摘下了臉上的半截面具。月光下，他的面容清晰可見——劍眉入鬢，鳳眼含威，左眼角一顆淚痣平添幾分風流。

“蕭云珩。“他微微頷首，“行七。“

楚明昭倒吸一口冷氣。七皇子蕭云珩，當朝最神秘的皇子，常年不在宮中，傳聞師從隱世高人，武功謀略深不可測。前世楚家滅門時，這位七皇子正遠在邊關，后來聽聞他起兵反抗二皇子，最終兵敗身亡。

“殿下為何要幫楚家？“她強自鎮定，心跳卻不受控制地加快。

蕭云珩唇角微勾：“誰說我在幫楚家？“他向前一步，居高臨下地注視著她，“我只是好奇，楚家大小姐為何突然對徐巍的行蹤如此關注。“

楚明昭背后滲出冷汗。蕭云珩這是在試探她！他可能已經懷疑她知道了什么。

“偶然發現徐叔行跡可疑，起了疑心而已。“她故作輕松地笑了笑，“殿下若不愿告知實情，這竹簡我便當沒看過。“

說著，她要將竹簡遞還，蕭云珩卻按住了她的手。

“姑娘的膽識，倒是配得上楚家的門楣。“他的手掌溫暖干燥，力道不輕不重，恰好讓她無法抽手，“三日后，徐巍會在醉仙樓雅間會見一名北狄使者。姑娘若有興趣，可親眼見證。“

楚明昭心頭一震——這正是竹簡上記載的計劃開端！

“殿下想要什么？“她直視蕭云珩的眼睛，“直說吧。“

蕭云珩松開她的手，從袖中取出一張折疊的紙條：“我要的答案在這里。姑娘看過便知，此事對楚家有益無害。“他后退一步，身影漸漸融入夜色，“記住，三日后午時，醉仙樓'聽雪'雅間。“

話音未落，人已消失在黑暗中，只余那張字條靜靜躺在楚明昭掌心。

她展開字條，上面只有寥寥數字：徐巍與北狄使者三日后在醉仙樓會面，姑娘可隔窗親見。

楚明昭將字條攥緊，眉頭深鎖。蕭云珩此舉何意？是真心相助，還是另有所圖？前世她對這位七皇子知之甚少，只知他與二皇子勢同水火。

“無論如何，這是個機會。“她低聲自語，將竹簡和字條小心收好，轉身沒入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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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路上，楚明昭特意繞道經過醉仙樓。這是一座三層高的豪華酒樓，臨水而建，雅間皆以梅蘭竹菊等雅物命名。“聽雪“雅間位于三樓最里側，窗外恰有一棵老槐樹，枝干粗壯，足以承載一人重量。

“小姐，您去哪兒了？“剛回到閨房，青竹就急急迎上來，“奴婢都快急死了！“

楚明昭解下斗篷：“去見了個人。“她示意青竹關好門窗，壓低聲音，“三日后我要出門一趟，你幫我打掩護。“

青竹瞪大眼睛：“小姐又要獨自出門？夫人若知道了——“

“所以不能讓母親知道。“楚明昭從妝奩底層取出一支金簪塞給青竹，“去打聽一下，徐叔這幾日何時在府中，何時外出。“

青竹握著金簪，欲言又止：“小姐，您最近怎么總是神神秘秘的，還突然關心起徐將軍的行蹤...“

“別多問。“楚明昭拍拍她的手，“記住，這事對誰都不能說，包括我娘。“

待青竹退下后，楚明昭取出蕭云珩給的竹簡，就著燭光細細研讀。越看越是心驚——二皇子的計劃遠比她想象的周密。不僅要在父親凱旋當日制造“北狄密使“事件，還安排了多名“證人“指證楚家與北狄往來多年，甚至準備了偽造的楚家軍令，上面有父親的“親筆簽名“。

“好一個滴水不漏。“楚明昭冷笑一聲，將竹簡貼近燭火。火舌舔舐竹簡，轉眼化為灰燼。這些內容她已牢記于心，絕不能再留痕跡。

次日清晨，楚明昭剛用過早膳，就聽丫鬟通報徐巍求見。

“徐叔怎么來了？“她放下茶盞，心跳微微加速。昨日剛調查他，今日他就上門，是巧合還是...

徐巍大步走入花廳，一身戎裝還未換下，顯然剛從軍營回來。他四十出頭，身材魁梧，面容剛毅，左眉一道疤痕更添幾分悍勇之氣。

“昭兒，聽說你前幾日去了慈安寺？“徐巍笑容和藹，眼中卻閃著精光，“怎么突然想起去上香了？“

楚明昭心頭一緊，面上卻不動聲色：“做了個噩夢，想去求個平安符。“她親手為徐巍斟茶，“徐叔怎么關心起這個了？“

徐巍接過茶盞，狀似無意地問：“聽說你是獨自去的？路上可遇到什么特別的人或事？“

“特別的人？“楚明昭歪著頭想了想，“哦，倒是遇見一位迷路的老夫人，我讓車夫送她回家了。“她眨眨眼，“徐叔今日怎么怪怪的？“

徐巍哈哈一笑：“隨口問問。你父親快回來了，府中安全要多加注意。“他放下茶盞，起身告辭，“對了，你兄長托我帶了些邊關小玩意給你，放在前廳了。“

楚明昭送徐巍到院門口，忽然問道：“徐叔，父親何時到京？“

“五日后。“徐巍腳步微頓，“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想父親了。“楚明昭甜甜一笑，“徐叔慢走。“

轉身回到房中，楚明昭的笑容瞬間消失。徐巍分明是在試探她！難道那日在茶室附近，他察覺到了什么？

“小姐，“青竹匆匆進來，“奴婢打聽到了，徐將軍每三日去一次軍營，午時出發，申時歸來。明日他要去兵部議事，后日...“她壓低聲音，“后日午時，徐將軍約了人在醉仙樓用膳。“

楚明昭眼中精光一閃——與蕭云珩的情報完全吻合！

“做得好。“她取出一對珍珠耳墜賞給青竹，“明日我要去書房找些書，你幫我看著點，別讓人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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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家書房位于前院東側，藏書萬卷，其中不乏兵法典籍和邊境地圖。楚明昭借口要找些詩詞集子，順利進入書房。確認四下無人后，她迅速來到父親的大案前。

案上整齊擺放著公文、筆墨和一方青銅虎符印——這是楚家軍統帥的象征。楚明昭小心翻檢公文，果然在最底層發現了一份邊境布防圖。

“這就是徐巍偽造的那份...“她輕聲自語，將布防圖與自己記憶中的真實情況對比，立刻發現了多處刻意留下的漏洞——幾處關隘兵力標注不足，巡邏路線也有明顯錯誤。

“故意留出破綻，好讓北狄有機可乘，再嫁禍給父親...“楚明昭冷笑一聲，迅速將布防圖放回原處。她又翻找了幾個抽屜，終于在一本《孫子兵法》夾層中發現了父親與兄長的密信往來，上面詳細記載了邊境真實軍情。

“找到了！“她剛要取出密信，忽然聽到門外腳步聲。楚明昭閃電般將一切復原，隨手拿起一本《楚辭》假裝翻閱。

“昭兒？“徐巍推門而入，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你怎么在這兒？“

楚明昭心跳如鼓，面上卻露出驚喜：“徐叔！我來找些詩書解悶。“她晃了晃手中的《楚辭》，“您不是去兵部了嗎？“

徐巍目光在案上掃過：“忘了份公文。“他走到大案前，從一疊文件中抽出一卷，“你最近常來書房？“

“偶爾來。“楚明昭故作天真地問，“徐叔，父親常說'兵者詭道也'，是什么意思啊？“

徐巍愣了一下，隨即笑道：“就是用兵之道在于虛實難測。“他拿起那份邊境布防圖，狀似隨意地問，“你動過這個嗎？“

楚明昭搖頭：“那是什么？父親不許我碰案上的公文。“

徐巍盯著她看了片刻，忽然笑了：“沒什么，軍中瑣事。“他將布防圖收入袖中，“昭兒長大了，都知道關心兵法了。“

“隨便問問罷了。“楚明昭合上書，“徐叔忙吧，我回房了。“

走出書房，楚明昭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徐巍分明是在試探她！那份布防圖肯定有問題，否則他不會如此緊張。

回到閨房，楚明昭從袖中取出半張紙條——這是她剛才趁徐巍不備，從案上廢紙簍里撿出來的。上面只有殘缺的幾個字：“...仙樓...聽雪...使者...“

“果然！“楚明昭將紙條焚毀，眼中寒光閃爍。徐巍已經知道有人盯上他了，醉仙樓之約恐怕是個陷阱。

但正因如此，她更要去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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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午時，楚明昭換上一身男裝，戴著斗笠，悄然來到醉仙樓后巷。她沒有直接上樓，而是繞到樓后，借著那棵老槐樹的枝干，輕盈地攀上三樓窗沿。

“聽雪“雅間的窗紙被戳了一個小孔，她湊近窺視。雅間內，徐巍正與一個身著錦袍的異族男子對坐飲酒。那男子高鼻深目，明顯是北狄人。

“三王子親自前來，未免太冒險了。“徐巍給那人斟酒，聲音壓得很低。

北狄三王子！楚明昭心頭一震。前世就是這個人在父親凱旋當日“突然現身“，成為楚家“通敵“的“鐵證“！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三王子操著生硬的中原話，“二殿下答應的事，可還作數？“

徐巍點頭：“只要楚家倒下，邊境三州就是你們的。“他從懷中取出一卷帛書，“這是楚家軍最新的布防調整，三日后楚衍回京途中，你們可在此處設伏。“

楚明昭死死咬住嘴唇，生怕自己發出聲音。徐巍竟敢勾結外敵謀害父親！她正要繼續聽下去，忽然感到背后一陣寒意——

一柄冰冷的短劍抵在了她的后心。

“姑娘好雅興，“一個熟悉的男聲在她耳邊輕語，“偷聽可不是大家閨秀該做的事。“

蕭云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