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劍的寒意透過衣衫刺入肌膚，楚明昭渾身繃緊，卻不敢輕舉妄動。

“姑娘好雅興，“蕭云珩的聲音帶著幾分戲謔，“偷聽可不是大家閨秀該做的事。“

楚明昭深吸一口氣，慢慢轉頭。蕭云珩一襲墨藍勁裝，發絲用一根銀帶隨意束起，月光下那張俊美的臉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持劍的手穩如磐石，劍尖卻始終與她保持分寸距離——近到能感受威脅，又不至于真的傷到她。

“殿下這是何意？“她壓低聲音，目光掃向窗內——徐巍和北狄三王子仍在交談，隨時可能發現窗外的動靜。

蕭云珩挑眉：“楚小姐認識我？“

這個稱呼讓楚明昭心頭一跳。前世她與蕭云珩素未謀面，按理說此刻不該知道他的身份。她暗罵自己失言，面上卻不動聲色：“七皇子龍章鳳姿，京中誰人不識？“

“有意思。“蕭云珩的劍尖稍稍移開，“楚小姐不僅知道我是誰，還知道徐巍今日在此密會北狄使者。“他鳳眼微瞇，“更奇怪的是，一個閨閣女子竟能徒手攀上三樓。“

窗內傳來杯盞碰撞聲，徐巍突然提高音量：“...三日后子時，青云峽...“

楚明昭顧不得與蕭云珩周旋，急忙湊近窗孔。只見徐巍取出一張地圖鋪在桌上，北狄三王子正用匕首尖點著某處。

“證據...“她無聲自語，手已摸向袖中的炭筆和絹帕。這是她早就準備好的——將所見所聞快速記錄下來。

蕭云珩突然收劍入鞘，從懷中取出一支細管遞給她：“用這個。“

楚明昭遲疑地接過，發現竟是一支精巧的窺管，末端連著墨囊。透過窺管可以清晰看到桌上地圖的細節，輕輕按壓管身，就能將所見描摹在特制的紙卷上。

她來不及多想，立即開始記錄。地圖上清晰地標注著楚家軍回京路線，青云峽處畫了個朱砂圈——正是埋伏點。更觸目驚心的是地圖邊緣的小字：事成后割讓邊境三州予北狄，以此為憑。落款是徐巍的私印和二皇子府的暗記。

“好大的膽子...“楚明昭手指微顫，卻精準地復刻著每一個細節。

蕭云珩忽然按住她的肩膀：“有人來了。“

樓下傳來腳步聲，接著是店小二的吆喝：“客官，您走錯地方了，雅間在那邊！“

窗內的徐巍警覺地抬頭，迅速卷起地圖。楚明昭與蕭云珩同時后撤，隱入槐樹茂密的枝葉中。片刻后，徐巍推開窗戶，銳利的目光掃視四周。

楚明昭屏住呼吸，她能感覺到蕭云珩的手臂環在她腰間，兩人緊貼著樹干，藏身于陰影處。徐巍的視線幾次掃過他們所在的位置，最終關上了窗戶。

“走。“蕭云珩在她耳邊低語，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垂。

他攬著她輕盈落地，幾個起落便遠離了醉仙樓，拐進一條僻靜小巷。楚明昭剛站穩便掙脫他的手臂，后退兩步拉開距離。

“多謝殿下相助。“她將窺管和記錄好的紙卷小心收好，“不過殿下為何會在那里？“

蕭云珩抱臂倚墻，月光將他的輪廓鍍上一層銀邊：“我更好奇，楚小姐是如何預知徐巍今日會與北狄使者會面的？“他眼中精光閃爍，“除非...楚小姐有未卜先知之能。“

這句話如冰水澆在楚明昭背上。她重生之事絕不能讓任何人知曉，否則必遭大禍。

“殿下說笑了。“她強作鎮定，“不過是偶然發現徐叔行跡可疑，稍加留意罷了。“

“哦？“蕭云珩似笑非笑，“那楚小姐攀墻越戶的本事也是偶然學來的？據我所知，楚將軍從不教女兒這些。“

楚明昭暗惱。前世的她確實是個標準的閨閣小姐，但重生后這一個月，她暗中苦練了不少保命功夫。

“兄長教的。“她隨口搪塞，“殿下今日現身，應該不只是為了揭穿我吧？“

蕭云珩輕笑一聲，直入主題：“我要楚家軍真實的邊境布防圖。“

“憑什么？“楚明昭冷下臉來。

“憑我能救楚家滿門。“蕭云珩的語氣突然嚴肅，“二皇兄布局已久，單憑你一人之力，保不住楚家。“

楚明昭心頭一震。前世楚家滅門時，這位七皇子確實曾上書為楚家辯解，只是當時他勢單力薄，沒能改變結局。

“殿下與二皇子有隙，想借楚家之手對付他？“她一針見血地問。

蕭云珩眼中閃過一絲贊賞：“楚小姐果然聰慧。“他向前一步，“不過你錯了，我不是要利用楚家，而是要與你合作。“他壓低聲音，“我有朝中人脈，你有軍中情報，聯手方能破局。“

楚明昭緊盯著他的眼睛，試圖看透其中真意。前世她對蕭云珩知之甚少，只知他最終起兵反抗二皇子，兵敗身亡。但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男子，眼中鋒芒畢露，哪有半點敗軍之將的頹勢？

“殿下想要什么樣的布防圖？“她終于開口。

“真實的。“蕭云珩目光灼灼，“徐巍交給二皇子的是假圖，上面漏洞百出。我需要真圖來證明二皇子勾結外敵，蓄意陷害忠良。“

楚明昭心跳加速。這正是她計劃中的關鍵一環——證明二皇子與北狄勾結，栽贓楚家！

“三日后。“她突然說，“三日后父親抵京前，我會給你真圖。“

蕭云珩似乎有些意外她答應得如此干脆：“楚小姐不怕我另有所圖？“

“怕。“楚明昭直視他的眼睛，“但我更怕楚家重蹈...“她猛地剎住，差點說出“前世“二字。

“重蹈什么？“蕭云珩敏銳地追問。

“重蹈其他忠良的覆轍。“她迅速改口，“殿下若要真圖，還需答應我一個條件。“

“說。“

“我要二皇子府與北狄往來的所有密信副本。“楚明昭一字一句道，“尤其是蓋有二皇子私印的那些。“

蕭云珩眼中精光一閃：“楚小姐知道的比我想象的還多。“他沉吟片刻，“可以，不過交換地點得由我定。“

“何處？“

“青云峽。“蕭云珩吐出三個字，“楚將軍回京必經之路，也是徐巍安排的埋伏點。“

楚明昭瞳孔微縮——這是要她親自赴險！

“好。“她毫不猶豫地應下，“三日后卯時，青云峽見。“

蕭云珩似乎沒料到她答應得如此痛快，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又恢復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楚小姐的膽識，當真令人佩服。“他從懷中取出一塊玉佩遞給她，“持此物可通行于我的別院，若有急事，可去那里尋我。“

楚明昭接過玉佩。玉質溫潤，上刻一只踏云麒麟，背面是個小小的“珩“字。

“殿下不怕我借此探查你的秘密？“她將玉佩收好。

蕭云珩輕笑：“楚小姐若有這個本事，盡管試試。“他忽然神色一凝，“有人來了。“

巷口傳來腳步聲，楚明昭回頭之際，蕭云珩已縱身上了屋頂，轉瞬消失在夜色中。

“小姐！“青竹氣喘吁吁地跑來，“可找到您了！徐將軍派人去府上問您的去向，夫人正著急呢！“

楚明昭心頭一緊：“徐叔派人找我？什么時候的事？“

“就在半個時辰前。“青竹急道，“奴婢按您說的，告訴夫人您在小佛堂誦經，可徐將軍的人非要見您...“

“走，立刻回府。“楚明昭攏緊斗篷，快步走出小巷。徐巍突然查問她的去向，必是察覺了什么。

回府路上，楚明昭心念電轉。徐巍在醉仙樓時應該沒發現她，否則不會只是派人查問這么簡單。但他突然關心她的行蹤，說明已經起了疑心。

“青竹，徐叔的人還說了什么？“

“說...說徐將軍得了幾匹好馬，想請小姐明日去校場試騎。“青竹疑惑道，“小姐從不騎射，徐將軍怎么突然...“

楚明昭冷笑。試騎是假，試探是真！

楚府大門近在眼前，楚明昭卻突然轉向側門：“不從正門走，我們翻墻進去。“

“啊？“青竹瞪大眼睛，“小姐您...“

“別多問，跟我來。“

楚明昭帶著青竹繞到西墻下，那里有棵老梨樹，枝干伸入墻內。她利落地攀上樹干，翻過墻頭，輕盈地落在內院。青竹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家小姐矯健的身手，半晌說不出話來。

“記住，今晚我們一直在一起抄佛經。“楚明昭整理好衣裙，低聲叮囑，“不管誰問，都這么說。“

青竹連連點頭，眼中滿是驚疑。

楚明昭剛踏入后院，就見母親沈氏的貼身丫鬟匆匆迎來：“小姐！您可算回來了！夫人都急壞了，徐將軍派人來說...“

“我知道了。“楚明昭打斷她，“去告訴母親，我有些頭疼，先歇下了，明日再去給她請安。“

回到閨房，楚明昭立刻閂上門，取出今日記錄的紙卷仔細研究。地圖上的細節清晰可見，徐巍的私印和二皇子府的暗記都被完美復刻下來。這是鐵證！

她將紙卷藏入妝奩夾層，又取出蕭云珩給的玉佩細細端詳。麒麟踏云——這是皇子才能用的紋飾。前世蕭云珩起兵時，打的旗號就是“清君側“，難道他早就在謀劃對付二皇子？

窗外忽然傳來一聲輕響，像是石子打在窗欞上。楚明昭警覺地抬頭，只見一片樹葉飄落在窗臺上，葉上似乎有字。她小心開窗取葉，借著燭光辨認——葉上用細針刺出一行小字：徐已疑，勿動書房。

沒有落款，但楚明昭立刻明白這是蕭云珩的警告。她將樹葉焚毀，心沉到谷底。徐巍果然起了疑心，而且很可能在書房設了陷阱等她上鉤！

“好個徐巍...“楚明昭冷笑一聲，吹滅蠟燭。黑暗中，她的眼神銳利如刀。既然對方已經出招，她也不能坐以待斃。

明日校場試騎，將是一場硬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