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府大門前，楚明昭站在母親身側，看著父親翻身下馬。楚衍一身戎裝未卸，甲胄上還帶著干涸的血跡，眉宇間盡是疲憊與凝重。
“將軍！“沈氏快步上前，眼中含淚，“您沒事吧？“
楚衍握住妻子的手，搖了搖頭，目光卻落在楚明昭身上。那眼神復雜難辨，有震驚，有感激，還有一絲楚明昭讀不懂的情緒。
“昭兒。“他聲音沙啞，“進府再說。“
府門關閉，隔絕了外界的視線。楚衍卸下佩劍，突然轉身緊緊抱住了楚明昭。這個擁抱如此用力，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
“父親...?“楚明昭輕喚，心中卻掀起驚濤駭浪。前世今生，父親從未有過如此舉動。楚衍一向威嚴內斂，對子女的愛往往藏在嚴厲背后。
“你救了為父一命。“楚衍松開她，雙手仍按在她肩上，“但你不該冒這個險！若你有半點閃失...“他的話戛然而止，眼中閃過一絲痛色。
楚明昭垂下眼簾：“女兒不能眼看父親遇險。“
“你是怎么知道有埋伏的？“楚衍突然問，目光如炬。
這個問題楚明昭早有準備：“女兒前日去慈安寺上香，偶然聽到兩個形跡可疑之人談論青云峽。起初只當是妄言，但聯想到徐叔近日反常舉動，寧可信其有。“
“徐巍...“楚衍念出這個名字時，眼中殺意凜然，“二十年兄弟，竟要置我于死地！“
沈氏手中的茶盞“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臉色煞白，嘴唇顫抖：“徐...徐巍？是他設的埋伏？“
楚明昭敏銳地注意到母親的異常。沈氏向來端莊穩重，此刻卻失態至此，顯然徐巍這個名字對她沖擊極大。
“是他。“楚衍冷冷道，“與二皇子勾結，欲取我性命，奪楚家軍兵權。“他看向妻子，“婉娘，你怎么了？“
沈氏強自鎮定，彎腰去拾碎片：“沒...沒什么，只是沒想到徐巍會...“她的手指被瓷片劃破，鮮血直流卻恍若未覺。
“娘親！“楚明昭急忙上前，用手帕按住母親的傷口。
沈氏卻像被燙到般猛地抽回手，眼神閃爍：“我沒事...我去看看晚膳準備得如何。“說完匆匆離去，背影近乎倉皇。
楚衍望著妻子離去的方向，眉頭緊鎖。廳內一時寂靜無聲。
“父親。“楚明昭打破沉默，“徐巍臨逃前說...說我不是您的親生女兒。“
這句話如石破天驚。楚衍身體猛地一震，轉身直視女兒，眼中情緒劇烈翻涌。那一刻，楚明昭幾乎確定徐巍所言非虛——父親的反應說明了一切。
“胡說八道！“楚衍突然暴喝，額角青筋凸起，“徐巍狗急跳墻，胡言亂語！“他深吸一口氣，聲音低沉下來，“昭兒，你永遠是我楚衍的女兒，這一點誰也無法改變。“
楚明昭靜靜地看著父親。他沒有否認，而是說“無法改變“。多么微妙的措辭。
“女兒明白。“她輕聲應道，不再追問。重生一世，她早已學會察言觀色，有些真相需要自己慢慢揭開。
楚衍似乎松了口氣，轉而問道：“青云峽中，除了你，可還有其他人相助？“
楚明昭心跳微頓。父親果然察覺了什么。
“女兒獨自前往，不曾見其他人。“她面不改色地撒謊，“或許是徐巍的仇家趁機出手？“
楚衍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不再追問：“去處理一下手臂的傷吧。晚些時候，為父有話對你說。“
回到閨房，楚明昭終于卸下偽裝，疲憊地靠在榻上。青竹見她手臂帶傷，驚呼著去取藥箱。
“小姐，您這是怎么了？“青竹一邊為她清理傷口，一邊心疼地問。
“不小心劃傷的。“楚明昭輕描淡寫地帶過，“青竹，這幾日府中可有異常？“
青竹想了想：“徐將軍...不，徐巍的人已經撤走了。不過...“她壓低聲音，“夫人這幾日很是奇怪，常常半夜起身，有一次奴婢看見她在梳妝臺前對著什么東西發呆。“
楚明昭眼中精光一閃。母親的首飾盒！前世她曾偶然發現母親的首飾盒有暗格，里面藏著一枚陌生的玉佩。
“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我想靜一靜。“
待青竹退下，楚明昭取出蕭云珩給的玉佩細細端詳。踏云麒麟——皇室象征。蕭云珩將此物給她，是信任，還是另有用意？
窗外忽然傳來一聲輕響，像是石子打在窗欞上。楚明昭警覺地起身，推開窗戶，只見窗臺上放著一個精致的瓷瓶，下面壓著一張字條。
“金瘡藥，一日三次。——玄“
字跡挺拔有力，與那日樹葉上的針刻如出一轍。楚明昭拿起瓷瓶，拔開塞子聞了聞，是上好的傷藥，宮中御醫才有的配方。蕭云珩竟親自來送藥？還是派了手下？
她下意識環顧四周，夜色沉沉，樹影婆娑，哪有半個人影？
處理完傷口，楚明昭躺在床上卻毫無睡意。徐巍的話、父親的反應、母親的異常，種種線索在腦海中交織。如果她真的不是楚衍親生，那她是誰的孩子？徐巍說的“楚衍奪我摯愛“又是什么意思？
更關鍵的是，這與楚家滅門有何關聯？二皇子為何非要置楚家于死地？
月光透過窗紗，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楚明昭悄然起身，披上外衣。既然睡不著，不如去探探母親的首飾盒。
她輕手輕腳地來到母親院外，卻發現主屋還亮著燈。這么晚了，母親還沒睡？
借著樹影掩護，楚明昭潛到窗下，透過縫隙向內窺視。沈氏背對窗戶坐在梳妝臺前，手中似乎捧著什么東西。由于角度問題，楚明昭看不清具體是什么，只能聽到母親低聲啜泣。
“...二十年了...我該如何告訴她...“沈氏的聲音斷斷續續，“...不是時候...危險...“
楚明昭心頭一震。母親果然知道什么！她正要湊近些，突然聽到身后傳來極輕的腳步聲。有人！
她迅速轉身，同時袖中匕首滑入掌心。月光下，一個黑衣人站在三步之外，見她轉身，立即單膝跪地。
“楚小姐勿驚，屬下奉主上之命保護小姐安全。“
夜梟！楚明昭松了口氣，收起匕首：“蕭云珩派你來的？“
黑衣人低頭：“主上說，徐巍雖逃，其黨羽仍在，小姐須格外小心。“
楚明昭挑眉。蕭云珩這是派人監視她還是保護她？恐怕兩者皆有。
“回去告訴你家主上，我自有分寸。“她頓了頓，“還有...謝謝他的傷藥。“
黑衣人拱手應是，縱身躍上屋頂，轉瞬消失在夜色中。
楚明昭再看向母親窗口時，燈已熄滅。今晚是探不成了，她只好返回閨房。
剛躺下不久，又一陣輕微的響動從窗外傳來。楚明昭無奈地起身開窗：“還有什么事——“
窗臺上又多了一個小木盒，這次沒有字條。她打開盒子，里面是一枚精致的銀哨，哨身刻著細小的云紋。楚明昭拿起銀哨，發現底部有個機關，輕輕一旋，哨子竟分成兩半，中間藏著一張薄如蟬翼的字條：
“徐黨未清，危機四伏。遇險吹哨，自有人至。靜候佳音。——珩“
楚明昭將銀哨掛在頸上，藏于衣內。冰涼的金屬貼著肌膚，莫名帶來一絲安心。蕭云珩如此費心，必有所求。但眼下她確實需要盟友，尤其是能在宮中行走的盟友。
次日清晨，楚明昭剛用過早膳，父親便派人來喚她。
楚衍已在書房等候，桌上攤著一張邊境地圖。見女兒進來，他示意關門。
“昭兒，為父思慮再三，有些事該告訴你了。“楚衍神色凝重，“但在此之前，為父要問你一個問題——青云峽中，除了你，可還有'夜梟'的人？“
楚明昭心頭一跳。父親竟知道“夜梟“？
“女兒不知什么'夜梟'。“她故作茫然，“父親為何這么問？“
楚衍深深看了她一眼：“因為為父認得'夜梟'的手法。那些黑衣人行動如鬼魅，配合默契，絕非尋常武人。“他走到窗前，背對著女兒，“昭兒，為父不怪你隱瞞。'夜梟'直屬陛下，你能得他們相助，是為父的幸事。“
楚明昭暗暗松了口氣。父親竟誤以為是皇帝派人救了他！這倒是個完美的誤會。
“父親要告訴女兒什么事？“她轉移話題。
楚衍轉身，眼中情緒復雜：“兩件事。其一，徐巍叛變并非臨時起意，而是謀劃已久。他為的是報復為父...奪妻之恨。“
楚明昭屏住呼吸。終于要觸及核心了！
“二十年前，為父與徐巍同在北疆戍邊。他戀慕一位沈姓姑娘，但那姑娘心屬于我。“楚衍聲音低沉，“后來徐巍奉命出征，歸來時那姑娘已是為父的妻子。他表面釋懷，實則懷恨在心。“
楚明昭心頭一震。沈姓姑娘...不就是母親嗎？所以徐巍說的“楚衍奪我摯愛“是指母親？那她的身世...
“第二件事。“楚衍突然話鋒一轉，“陛下召為父明日入宮面圣。青云峽一事，恐有人已在陛下面前顛倒黑白。“
楚明昭立刻明白父親的意思。二皇子必會惡人先告狀，誣陷父親勾結北狄！
“女兒與父親同去。“她斬釘截鐵地說。
“不行！“楚衍斷然拒絕，“宮中險惡，不是你該去的地方。“
“父親！“楚明昭急道，“女兒能辨認徐巍的筆跡。若二皇子偽造了什么證據，女兒或可識破！“
楚衍沉思片刻，終于妥協：“罷了。但你須謹言慎行，不得擅自行動。“
“女兒明白。“
離開書房，楚明昭心事重重。父親講述的往事看似合理，卻無法解釋徐巍那句“她不是楚衍的親生女兒“。而且，若只是簡單的奪妻之恨，徐巍為何要等二十年才報復？
她必須盡快查看母親首飾盒中的秘密！
機會在午后到來。沈氏去佛堂誦經，按慣例要兩個時辰。楚明昭借口找母親的首飾樣子，順利進入主屋。
梳妝臺上的紅木首飾盒她再熟悉不過。小時候常看母親對鏡梳妝，偶爾允許她玩賞盒中的珠釵玉佩。她輕車熟路地找到暗格機關——盒底一朵雕花的中心輕輕一按，暗格應聲而開。
里面只有一物：一枚白玉佩，上雕飛鳳紋樣，玉質溫潤，做工精美。楚明昭拿起玉佩，翻到背面，只見上面刻著兩個小字：永昌。
永昌！當今皇帝的年號！這玉佩竟是皇室之物？
正當她震驚之際，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楚明昭迅速將玉佩放回，關上暗格，剛轉身，就見母親站在門口，臉色蒼白如紙。
“昭兒...“沈氏的聲音顫抖，“你...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