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靜靜流淌在冰棺表面。蕭楚明昭已經三個時辰沒有挪動過位置，指尖凍得發青卻渾然不覺。她凝視著棺中弟弟安詳的面容，仿佛這樣能將他重新喚醒。宮人們都不敢靠近，只有蕭云珩披著大氅守在一旁，傷口雖已包扎，臉色仍蒼白得嚇人。
“昭昭，“他終于開口，聲音沙啞，“子時已過，該休息了。“
蕭楚明昭搖頭，手指輕撫冰棺：“你看明曜的手，握得那么緊...他在保護什么東西。“
蕭云珩湊近觀察，果然發現蕭楚明曜交疊的雙手下隱約有玉光閃爍。他四下望了望，取來一盞宮燈，將光線調整到特定角度。
“有字！“蕭楚明昭突然低呼。在強光照射下，冰棺表面浮現出一串幾乎不可見的數字：七、二十三、一百零八。
“這是...“
“藏書閣。“蕭云珩立即會意，“三層第七柜第二十三格第一百零八卷。那是收藏禁書的地方。“
蕭楚明昭猛地站起身，雙腿因久跪而麻木，踉蹌了一下。蕭云珩連忙扶住她，卻牽動了傷口，悶哼一聲。
“你的傷...“
“不礙事。“蕭云珩勉強笑笑，“我們一起去。“
藏書閣深夜無人，只有檐角銅鈴在風中叮當作響。蕭楚明昭用長公主令牌支開守衛，與蕭云珩悄然潛入。按照數字指引，他們很快找到了那本塵封的典籍——《影閣秘錄》。
書皮積滿灰塵，鎖扣已經銹蝕。蕭云珩用匕首撬開，泛黃的紙頁散發出霉味。書中詳細記載了“影閣“歷代首領及其活動，越往后翻，蕭楚明昭的心跳越快——近五十年的記錄中頻繁出現杜玉樓的名字，但始終稱他為“代首領“。
“看這里。“蕭云珩指向一頁邊緣的小字，“'癸卯年臘月，影主歸位，大計將啟'。癸卯年正是二十年前，你與明曜出生那年。“
蕭楚明昭繼續翻閱，在最后一頁發現了一張被撕去的痕跡，殘留的紙邊顯示這里曾經粘著一頁重要內容。
“有人不想我們知道最后一任首領是誰。“她輕撫那道撕痕，突然在書脊夾縫中發現一小片殘紙。抽出來一看，上面只有兩個字：“...貴妃“。
“貴妃？“蕭云珩皺眉，“宮中現在沒有貴妃，二十年前...“
“端敬貴妃。“蕭楚明昭聲音發顫，“我們的母妃。“
兩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與困惑。如果“影閣“最后一任首領真是端敬貴妃，那她為何又要調換兩個孩子，破壞“影閣“的計劃？
“不對。“蕭云珩突然搖頭，“時間對不上。端敬貴妃在你五歲時就去世了，但這本書最新記錄是十年前。“
蕭楚明昭正欲回答，遠處突然傳來腳步聲。蕭云珩迅速合上書塞回原處，拉著她躲到書架后。透過縫隙，他們看到皇帝獨自走進藏書閣，徑直走向最里側的密室——那是只有皇帝才能進入的禁區。
奇怪的是，皇帝沒有用鑰匙，而是在墻上有節奏地敲擊七下，暗門應聲而開。更奇怪的是，皇帝進入前的最后一刻，蕭楚明昭分明看到他取下了臉上的...面具？
“那不是父皇。“她抓緊蕭云珩的手臂，“至少不是我們認識的父皇。“
蕭云珩神色凝重：“跟上去看看。“
暗門已經關閉，但他們記住了敲擊的節奏。模仿著試了三次，暗門終于滑開，露出一條向下的階梯。階梯盡頭隱約有燭光晃動。
兩人屏息前行，階梯盡頭是一間圓形石室，中央擺著一個無字牌位，前面燃著三炷香。皇帝——或者說那個像皇帝的人——正跪在牌位前，從牌位后的暗格中取出一幅畫像。
借著燭光，蕭楚明昭看清了畫像上的人——那是一個與蕭云珩有八分相似的青年，身著北狄服飾，腰間佩劍的劍鞘上刻著雙鳳紋樣。畫像落款日期是三十年前，署名“阿史那·明珠“。
“明珠...“蕭云珩無聲地動了動嘴唇，“那不是...“
蕭楚明昭點頭。北狄可汗說過，端敬貴妃的姐姐叫阿史那·明珠，也就是畫這幅畫的人。但三十年前明珠應該已經...
“兄長，我又失敗了。“假皇帝突然開口，聲音與真皇帝一模一樣，卻帶著深深的疲憊，“杜玉樓死了，沒能問出'影主'的身份。明曜那孩子...是我對不起他。“
他輕輕撫過畫像中人的臉龐：“你說得對，我不該答應端敬調換孩子。現在云珩身上的'冰凰印'已經開始顯現，可汗遲早會知道...“
冰凰印？蕭楚明昭疑惑地看向蕭云珩，后者同樣一臉茫然。
假皇帝繼續自言自語：“當年你為保護明珠而死，我答應照顧你們的孩子，卻讓他陷入更大的危險...如今'影閣'與'冰凰'即將開戰，我該站在哪邊？“
他忽然劇烈咳嗽起來，竟咳出一口黑血。擦拭時，臉上的人皮面具掀起一角，露出下面截然不同的面容——那是一張布滿傷疤的臉，右眼渾濁無光。
蕭楚明昭倒吸一口冷氣，不小心碰倒了身旁的一個瓷瓶。假皇帝瞬間警覺：“誰？“
“走！“蕭云珩拉著她飛速退回階梯。身后傳來假皇帝的怒吼和雜亂的腳步聲，但他們搶先一步沖出了暗門。剛藏回書架后，大批侍衛就涌入了藏書閣。
“搜！有刺客！“假皇帝——現在又恢復了真容——厲聲喝道。
蕭楚明昭與蕭云珩借著混亂溜出藏書閣，回到安置冰棺的偏殿。直到確認四周安全，蕭楚明昭才長舒一口氣。
“那個人...不是父皇。“她聲音發抖，“他稱畫像中人為'兄長'，還說照顧'你們的孩子'...“
“所以真正的陛下可能已經...“蕭云珩沒有說下去，“而我是畫像中人與明珠公主的兒子？“
蕭楚明昭想起地宮中母親的血書：“'我非你生母，實為姨母'...母妃早知道這一切。“她突然抓住蕭云珩的手，“你身上的'冰凰印'是什么？“
蕭云珩搖頭表示不知，解開衣衫檢查。在腰間的雙鳳胎記周圍，隱約浮現出一些淡藍色紋路，像是冰晶形成的羽毛圖案。
“這是...“
“冰凰印記。“一個蒼老的聲音從殿外傳來。兩人回頭，看到那位曾救過蕭楚明昭的老牧人站在月光下，手中捧著青銅匣子，“'影閣'掌控雙鳳血脈，'冰凰'則守護雙生之子。你，蕭云珩，是這一代的'冰凰之子'。“
老牧人走進殿中，向冰棺中的蕭楚明曜深深一拜，然后打開青銅匣子。里面是一枚冰藍色的羽毛狀玉佩，與蕭楚明昭的飛鳳佩、蕭云珩的龍紋佩明顯是一套。
“'冰凰'的創始人，正是阿史那·明珠。“老牧人將冰凰佩交給蕭云珩，“她假死脫身，創建'冰凰'對抗'影閣'。端敬貴妃繼承了她的遺志，而你們——“他看向蕭楚明昭，“是最后的希望。“
蕭楚明昭剛要追問，老牧人突然警覺地望向殿外：“有人來了。記住，不要相信任何——“
一支弩箭破空而來，正中老牧人后心。他踉蹌幾步，將青銅匣子塞給蕭楚明昭，用最后的力氣推了她一把：“走...冰棺...數字還有...“
話未說完，老人已氣絕身亡。殿外腳步聲越來越近，蕭楚明昭與蕭云珩只得帶著青銅匣子迅速從側門離開。
回到寢宮，蕭楚明昭檢查匣子，發現底層暗格中有一小瓶藥水和一張薄如蟬翼的紙。紙上寫著：“以藥顯影，可知真相。“
“試試那封北狄使者帶來的信。“蕭云珩提議。
蕭楚明昭取出信紙，小心滴上藥水。原本空白的信紙背面漸漸顯現出文字和一幅簡圖。文字記載了“冰凰“與“影閣“百年爭斗的歷史，而簡圖則是一個人體腰部胎記的圖案——與蕭楚明昭腰間從小就有的一處鳳形胎記完全一致！
“這是...“
“'冰凰'成員的標記。“蕭云珩輕聲道，“昭昭，你母親早就為你安排好了道路。“
蕭楚明昭撫摸著腰間的胎記，突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到窗前將弟弟的玉佩對準月光。在特定角度下，玉佩投射出的不僅是數字，還有幾個模糊的字：“太廟...靈位...下“。
“太廟無字靈位下面還有東西！“她激動地說，“我們必須——“
話音未落，蕭云珩突然面色慘白，捂著傷口倒了下去。蕭楚明昭慌忙扶住他，發現他傷口周圍的皮膚開始泛出詭異的藍色，正是“冰凰印“蔓延的跡象。
“藥...匣子里...“蕭云珩艱難地說。
蕭楚明昭從青銅匣子夾層中找到一個小瓷瓶，倒出一粒冰藍色藥丸給蕭云珩服下。片刻后，他的呼吸平穩下來，陷入沉睡。
借著燭光，蕭楚明昭第一次有機會仔細端詳這個與她命運糾纏的男人。即便在睡夢中，他的眉頭依然緊鎖，仿佛背負著無形的重擔。她輕輕拂開他額前的碎發，突然注意到他頸間露出一條細鏈。
出于某種莫名的沖動，她小心地將鏈子拉出來——那是一個小巧的金色吊墜，打開后里面是一幅微型畫像。看清畫像的瞬間，蕭楚明昭如遭雷擊。
畫中人正是前世的她，身著嫁衣，容色凄美。畫像背面刻著四個小字：“永失吾愛“。
“這不可能...“她手指發抖。前世的蕭云珩應該從未見過她才對，除非...
窗外傳來打更聲，蕭楚明昭猛然回神。她將吊墜放回蕭云珩衣內，目光落在桌上的冰藍色玉佩上。無論謎底多么驚人，她都必須揭開。為了弟弟，為了蕭云珩，也為了她自己。
太廟的無字靈位下，或許就藏著最后的答案。但此刻，她必須先確保蕭云珩的安全。因為無論前世還是今生，他都是那個為她擋箭、為她流血的人。
而這一次，輪到她來保護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