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腦屏幕上代表待發貨訂單的數字還在瘋狂跳動,后臺頁面卻猛地一卡,隨即變成一片刺眼的灰白。
“操!又崩了!”陳念念一拳砸在油膩的鍵盤上,憋屈得想罵娘。
爆單的狂喜還沒捂熱乎,這破后臺系統就像個得了肺癆的老牛,喘著粗氣徹底罷工了。
密密麻麻的訂單數據、催發貨的買家留言、還有那該死的差評預警提示,全卡死在一片令人絕望的灰白里。
“這破玩意兒比前公司那幫甩鍋的孫子還不靠譜!”
張萌也急眼了,手指把刷新鍵都快戳出火星子,
“老娘剛爆的流量啊!這要涼了,我直播倒立吃鍵盤!”
就在兩人對著死機的屏幕無能狂怒,恨不得把破電腦拆了泄憤時——
“吱呀”一聲輕響。
那扇搖搖欲墜的玻璃門被推開一條縫,一個身影無聲無息地滑了進來。
來人個子不高,穿著件洗得發白的深灰色連帽衫,帽子拉得很低,幾乎遮住半張臉,只露出線條緊繃的下巴和一副黑框眼鏡。
她背著一個磨損嚴重的黑色雙肩包,鼓鼓囊囊,像塞了個小型服務器。
她像片影子一樣飄到柜臺前,對著一片狼藉的店鋪和兩個抓狂的女人視若無睹,目光精準地鎖定了那臺還在茍延殘喘、嗡嗡作響的主機。
“讓讓。”聲音沒什么起伏,像敲擊鍵盤的空格鍵,干脆又冷淡。
陳念念和張萌下意識往旁邊一挪。
來人——李雯,動作快得像開了倍速。
她卸下那個沉重的背包,“咚”地一聲墩在地上,拉鏈一扯,露出里面糾纏的線纜、幾塊備用硬盤和一個閃著幽藍燈光的便攜顯示器。
她看都沒看陳念念和張萌,自顧自地拔掉主機后面那團纏成毛線的老舊鍵鼠和網線,手指翻飛,像最精密的外科醫生。
幾根帶著金屬接口的高品質數據線如同靈蛇出洞,瞬間插入了主機后部最關鍵的幾個端口。
另一頭則被她精準地接在自己帶來的便攜顯示器和一個巴掌大的、布滿按鍵的小黑盒子上。
“滴——”一聲輕微的啟動音。
那臺便攜顯示器瞬間亮起,幽藍的光芒映亮了李雯鏡片后專注得近乎漠然的眼睛。
屏幕上不是熟悉的店鋪后臺界面,而是飛速滾動的、密密麻麻的白色字符瀑布流——全是代碼。
李雯十指如飛,在那個小黑盒子的鍵盤上敲擊著,速度快得帶出殘影。
屏幕上的代碼瀑布流隨著她的敲擊,以肉眼難辨的速度被修改、添加、覆蓋。
整個店鋪里只剩下她敲擊鍵盤的“噠噠噠噠”聲,清脆、密集、帶著一種冰冷的秩序感。
陳念念和張萌大氣不敢出,像兩個誤入黑客帝國的土鱉,目瞪口呆地看著這科幻片般的操作。
五分鐘,或許更短。
李雯敲下最后一個回車鍵。
屏幕上的代碼瀑布流瞬間消失,熟悉的、花花綠綠的店鋪后臺界面重新出現,絲滑無比!
待發貨的數字“噌”一下跳到了【1124】,咨詢消息提示音又開始“叮咚叮咚”歡快地響了起來。
“好了。”
李雯摘下連帽衫的帽子,露出下面一張清秀卻沒什么表情的臉,黑框眼鏡后的目光平靜地掃過陳念念,
“基礎框架太老,數據庫冗余爆炸,緩存機制形同虛設。能撐到現在,算你命大。”
她頓了頓,補充道:“底層架構暫時沒時間動,先打了幾個關鍵補丁,優化了數據庫索引和前端加載邏輯。短時間內,只要訂單量別再翻十倍,應該不會炸。”
陳念念看著絲滑如德芙的后臺界面,再看看眼前這個面癱技術宅,嘴巴張了張,半天憋出一句:“……李雯,你是我親姐!”
張萌更是直接撲過去,一把摟住李雯的脖子,吧唧一口親在她沒啥表情的臉上:“雯雯!我的神!你救了我的鍵盤!它不用被吃了!”
李雯身體明顯僵了一下,像被點了穴,臉上依舊沒什么波瀾,只是耳根子悄悄爬上了一絲可疑的紅暈。
她不動聲色地推開張萌的八爪魚擁抱,推了推眼鏡:“別碰,剛開機,靜電。”
她重新坐回自己帶來的小馬扎上,目光重新聚焦在屏幕上,手指又開始在鍵盤上輕點。這次不是敲代碼,而是在后臺紛繁復雜的差評數據流里快速篩選。
“后臺日志顯示,”
李雯的聲音依舊沒什么溫度,像在念一份枯燥的報告,
“最近72小時內,針對‘防蚊項圈’和‘救雞神器’的差評數據異常激增,尤其集中在凌晨3點到5點時段。”
她手指一點,調出一個圖表。
幾條代表差評數量的曲線,在深夜時段陡然拔高,形成幾個尖銳丑陋的峰值。
“其中,”
李雯放大其中一個峰值點的數據,“訂單ID:SL20240713047,買家昵稱‘隨便看看’,凌晨3點15分下單‘防蚊項圈’,
3點18分即完成收貨并給出1星差評,評論文本僅兩個字:‘垃圾’。
IP地址追蹤顯示,來自‘黑貓網吧’公用網絡,下單手機號為空號。”
她又連續點開幾個類似的異常差評記錄。
“訂單ID:SL20240713089,買家‘路過打醬油’,
凌晨4點02分下單‘救雞神器’,4點05分差評:‘上當!塑料味熏死雞!
’IP地址:‘極速網咖’,手機號已注銷。”
“訂單ID:SL20240713126……”
一條條記錄,如同冰冷的鐵證,揭示著一個赤裸裸的事實——有人在惡意刷差評!
“手法粗糙,但量大。”
李雯總結道,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如刀,
“目標明確,就是要拉低新品評分,制造負面印象。
初步判斷,是同行惡性競爭。
需要我寫個爬蟲腳本,反向追蹤源頭IP池和可能的雇傭平臺嗎?”
陳念念看著屏幕上那些扎眼的異常差評數據,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隨即被更洶涌的怒火取代。
剛爆單就被人背后捅刀子?
這感覺比吃了蒼蠅還惡心!
“寫!”陳念念的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一股狠勁兒,“把那些躲在陰溝里使壞的孫子給我揪出來!一個都別想跑!”
李雯點了點頭,沒說話,手指已經重新在鍵盤上翻飛起來。
屏幕上再次出現代碼流,一個無形的、用于捕捉“水軍”痕跡的電子蛛網正在迅速編織。
就在這時——
“砰!”
一聲巨響,店鋪那扇本就搖搖欲墜的玻璃門被人從外面猛地推開,力道之大,門框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一股濃烈刺鼻、劣質香水和頭油混合的怪味先一步涌了進來。
“喲!念念!我的好外甥女!發財了也不跟小姨說一聲?門檻都讓錢堆高了吧?”
一個尖利夸張、帶著刻意親熱的女聲炸響在小小的店鋪里。
陳念念和張萌同時皺眉,一股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她們。
門口,站著一個穿著大紅花連衣裙、燙著過時小卷發、臉上抹著厚厚一層粉的中年女人。
她一手叉腰,一手拎著個印著保健品廣告的廉價塑料袋,脖子上一根粗大的金鏈子(鍍的)在昏暗光線下閃閃發光。
正是陳念念那位“無事不登三寶殿”,專愛占便宜、嚼舌根的小姨——王秀蘭。
她那雙精明的三角眼像探照燈一樣,貪婪地掃過店鋪里堆積如山的打包紙箱、
嶄新的打印機、還有李雯帶來的那套一看就不便宜的設備,
最后死死釘在陳念念身上,嘴角咧開一個夸張的、帶著算計的笑。
“嘖嘖嘖!瞧瞧!瞧瞧這陣仗!”
王秀蘭扭著腰走進來,高跟鞋踩得水泥地咔咔響,目光掃過張萌和李雯,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
“雇了倆幫手?這得賺了多少錢啊?我就說嘛,我家念念從小就有出息!”
她走到柜臺前,把那個廉價的塑料袋往油膩的桌面上一放,發出“哐當”一聲響。身體往前一傾,一股更濃烈的劣質香水味直沖陳念念的鼻腔。
“念念啊,”
王秀蘭壓低了聲音,臉上堆著假笑,親熱地想去拉陳念念的手,被陳念念不動聲色地避開,
“小姨最近手頭是真緊啊!你表姐婷婷那工作,哎,你也知道,不景氣!家里都快揭不開鍋了!”
她話鋒一轉,圖窮匕見,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貪婪:
“聽說你這小店可發財了?一天賣上千單?哎喲喂!這可是大錢啊!
小姨也不跟你多借,就兩萬塊!應應急!
下個月發了工資就還你!咱可是親姨甥女,打斷骨頭連著筋吶!”
王秀蘭那涂著劣質口紅的嘴一張一合,“兩萬塊”三個字像淬了毒的釘子,狠狠扎進這間剛剛燃起希望的小店。
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