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淵去玉泉寺的那日,天剛蒙蒙亮。林姝予站在閣樓窗邊,看著兄長的馬車消失在巷口,指尖無意識地劃過窗欞上的冰裂紋——她終究還是沒按捺住,讓云苓提前在寺后尋了處清凈的別院。
“小姐,真要去?”連翹捧著件素色披風進來,語氣里帶著些擔憂,“大少爺雖知道您的打算,可萬一在前院撞見……”
“不會撞見的?!绷宙杞舆^披風,眼睫垂著,遮住眼底的閃著的光,“大哥素來細致,最是懂我的性子,定會替我遮掩的。”
她換上一身灰布衣裙,將及腰的長發綰成簡單的發髻,插了支木簪。鏡中的少女面色素凈,眼尾的霧蒙蒙讓她添了幾分柔弱,倒真像個尋常人家的姑娘。
“蘇輕晚想借玉泉寺做什么,我總得親眼看看。”看看這一世沒有她的配合,蘇輕晚能玩出什么花來,畢竟“三思而后行”啊,林姝予忽然笑了笑,“總不能真讓大哥成了我的擋箭牌。”
玉泉寺建在半山腰,香火鼎盛。林姝予沒走正門,順著側山的小徑往上,不多時就到了提前打點好的別院。院門上掛著把銅鎖,鎖孔里插著把小巧的鑰匙——是她和大哥約好的記號,看來大哥已經來過了。
“小姐,寺里的知客僧說,今日除了戶部侍郎家的人,還有位貴人也在寺中?!痹栖咄崎_院門,低聲道,“晏世子也來了,住在隔壁的禪房?!?/p>
林姝予捏著門環的手頓了頓,指腹蹭過冰涼的銅銹:“他也來了?”
“說是來替親王妃還愿的?!痹栖叽鹬?,將帶來的安神香燃上,“聽知客僧說,世子爺昨兒一到就關在禪房里,連寺里的住持去見都被擋了回來,說來也是真巧剛好在咱們隔壁?!?/p>
林姝予沒說話,走到窗邊坐下。別院地勢高,能看見前院的青磚路。不多時,就見一群人簇擁著的他家大哥,他身邊跟著的,除了戶部侍郎家的三小姐——沈知意,還有個熟悉的身影。
蘇輕晚。
她穿著身水綠色衣裙,走在人群里,時不時側頭對林景淵說些什么,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嬌羞,林景淵卻只是淡淡點頭,目光偶爾掃過她,帶著些審視。大抵是她自己也覺得尷尬,轉身就去找沈知意去了,可沈知意卻也只是適時的附和幾句,似乎也不是那么熟絡,這倒是讓林姝予感到有點奇怪,如果按她之前的猜測來看蘇輕晚和沈知意兩人應該是一伙兒的,可看這位三小姐對待蘇輕晚時的態度,難道是她猜錯了?
“倒是會攀高枝。”連翹撇了撇嘴。“剛還圍著咱們家大公子轉,見公子不理他,又去巴結別人了?!?/p>
林姝予沒接話,忽然聽見前院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
“怎么回事?”她抬眼望去。
就見蘇輕晚正蹲在地上,手里捏著塊碎瓷片,眼眶紅紅的:“對不起,三小姐,我不是故意的……”她面前的石桌上,原本放著的茶盞碎了一地,茶水濺濕了沈知意的儒裙。
沈知意皺著眉,語氣算不上好:“無妨?!?/p>
可蘇輕晚卻哭得更兇了,伸手想去碰沈知意的裙擺:“我幫您擦擦吧……”
“不用麻煩?!鄙蛑夂笸税氩?,避開了她的手,聲音冷了幾分,“寺里有換的衣裳,我去去就回?!?/p>
她轉身走得干脆,蘇輕晚僵在原地,臉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凈。周圍的丫鬟仆婦都低著頭,沒人敢看她的笑話,卻又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偷瞄。
林姝予看著這一幕,忽然覺得有些無趣。沈知意對待蘇輕晚的態度說不得好,就像是被迫帶上了個拖油瓶,而且蘇輕晚的手段,比她想的還要拙劣些。
“小姐,要不要……”云苓做了個“動手”的手勢。
“不必?!绷宙钃u頭,“她自己演砸了,何必再添一腳?!?/p>
后山的別院比她記憶里更清凈,院角的老梅樹抽出新枝,石桌上還擺著副棋盤,黑白棋子盛在青瓷罐里,倒像是特意為她備下的。
“小姐,您看這棋盤。”云苓擦著石凳,“倒像是有人剛用過似的。”
林姝予指尖拂過冰涼的棋盤,忽然笑了。她重生回來這些日子,總覺得有雙眼睛在暗處跟著,起初以為是蘇輕晚的人,如今看來,倒像是某位自視甚高的世子爺。
“把那盒盲文棋譜取出來?!彼绞噬希畚驳谋§F在晨光里泛著朦朧的光,“既然有人擺了局,總不能空著棋盤不是。”
前院的喧嘩聲隔著竹林飄過來時,林姝予剛在棋盤上落下第三子。
云苓扒著竹籬笆看了眼,回來時笑得促狹:“小姐,蘇小姐又在演苦情戲了,說是丟了支玉簪,正哭著要搜后山呢。”
“玉簪?”林姝予捏著黑子的手頓了頓,眼底閃過絲冷意。前世蘇輕晚就是用這招,把她引到藏經閣,再讓戶部侍郎家的三小姐“恰好”撞見她拿著那支所謂的“丟失的玉簪”,害得她被父親禁足半月。
“說是她母親留的遺物呢?!痹栖咂财沧?,“哭得肝腸寸斷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天塌了。”
林姝予沒說話,只是將黑子落在“星位”上。她知道蘇輕晚的目標是她,卻沒料到對方這么快就動手,不過讓她好奇的是這一次她沒有應邀前去,那蘇輕晚是如何知道她來了呢?不過也好,新仇舊怨,正好一起算了。
正說著,就從前院傳來蘇輕晚的哭喊,隱約能聽見“灰衣女子”“后山”之類的詞。
云苓急了,這擺明了就是坑害自家小姐來的:“小姐,……”
這就來了——蘇輕晚這是想把臟水潑到后山來。她住的別院恰好在后山,若是被人搜出來,就算沒證據,也難免落個嫌疑。
連翹急得臉都白了:“小姐,這可怎么辦?”
林姝予卻忽然站起身,走到院角的梅樹下。那里放著個不起眼的竹籃,是她讓云苓提前備下的,里面裝著些剛采的草藥。
“別慌?!彼曇羝届o,“把這個提到院門口,就說在曬藥草?!?/p>
云苓雖不解,還是依言照做。剛把竹籃放下,腳步聲就到了院門口。
“這里有人?”沈知意皺著眉,目光掃過院內,她本是不想來惹這個麻煩的,可無奈蘇輕晚這個腦子不好使的,偏偏將事情鬧大了不說還硬要她來主持這個公道,她也是無可奈何。
林姝予從窗后走出,行了個同輩禮:“民女,在此借住,不知姑娘,來此為何?”
她故意換了稱呼,又穿著灰布衣裙,甚至臉上還帶著面紗,料想他們也認不出她。
沈知意的目光落在她臉上,見她眼尾帶著層薄霧,倒真像個尋常的病弱女子。
她剛要說話,就見蘇輕晚跟了上來,指著林姝予道:“三小姐,我瞧她面生得很,說不定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