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輕晚眼睛一亮，悄悄往前挪了半步，顯然是躍躍欲試，可礙于她那尷尬的身份，加上前面還有個沈知意，她是怎么也不敢做出頭鳥的。

林姝予看著她急切，又無可奈何的模樣，忽然想起前世蘇輕晚在甘露寺拖走時嘴里說的那些話——“系統”、“取代”。原來，她早就開始布局了，林姝予雖不知道蘇輕晚口中的“系統”為何物，但是從她口里說出來的，必然不是什么好東西，還是防著為好。

沈侍郎偏頭看著自己的女兒，他這女兒什么都好，就是太孤傲了些，不然他也用不著給她找個伴讀了：“知意，可想去試試？”

沈知意搖了頭：“女兒近日練琴傷了指尖，怕是不方便。”她說著，還故意抬了抬右手，露出纏著薄絹的指尖，目光掃過蘇輕晚時，帶著幾分的挑釁。

蘇輕晚的手指在袖中蜷了蜷。她原是做足了準備，可沈知意這話堵得她進退兩難——主子還沒露臉，她一個伴讀若搶先，豈不是成了旁人眼中的跳梁小丑？可若是錯過了這機會，又不知要等到何時才能在大家面前博個眼熟。

林姝予將這一切看在眼里，指尖在玉盞邊緣輕輕摩挲著。

在幾位公子小姐或推辭或準備上前時，蘇輕晚忽然站起來，臉上堆著恰到好處的懇切：“太后娘娘，民女雖出身微末，卻也學過幾日琵琶。感念沈大人收留之恩，又蒙娘娘體恤，也表達了月的含義，斗膽想彈一曲《月恩賦》，為娘娘賀壽，也謝沈大人與小姐平日照拂?！?/p>

這話說得滴水不漏，既捧了太后，又抬了沈府，倒讓人挑不出錯處，不過這也未免有些牽強。

沈侍郎的臉色也沉了沉，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覺收緊。他當初是見蘇輕晚孤苦才收留，沒成想這姑娘心思這般活絡，竟借著沈府的名頭在皇上面前出風頭。

沈知意更是直接，將茶盞往小幾上一放，發出清脆的聲響，冷笑道：“你倒是有心了，只是這《月恩賦》，怕是更該留著回府彈給父親聽才是。”

這話里的譏諷幾乎要溢出來，殿中幾位夫人都聽出了門道，目光在蘇輕晚和沈知意之間來回逡巡，帶著幾分看戲的意味。

蘇輕晚的臉白了白，卻依舊強撐著笑意，接過琵琶坐下。指尖撥動時，調子雖還算流暢，卻帶著幾分藏不住的急切，連那刻意修飾的溫婉，都添了幾分小家子氣的慌張。

林姝予靜靜聽著，忽然輕輕咳嗽一聲，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傳到太后耳中。

“太后娘娘，”她柔聲道，“臣女前日新學了支《月鈴》，本不敢獻丑，只是聽著這琵琶聲，倒想起些曲調來，不知可否借這機會，為娘娘添份雅致？”

太后正覺得蘇輕晚的琴聲鬧心，聞言立刻笑道：“甚好！姝予丫頭的琴藝素來清雅，哀家準了，快彈來聽聽！”

蘇輕晚的手指猛地僵在弦上，斷了的音符在殿中蕩開，像根細針戳得她心口發疼。她猛地抬頭看向林姝予，眼底的怨毒幾乎要藏不住。

林姝予卻沒看她，只垂著眼調弦。清冷的琴音漫出來時，像月光淌過湖面，帶著淡淡的清愁，卻又透著說不出的安寧。與蘇輕晚那慌亂的調子比起來，一個像月下流泉，一個像急雨打窗。

京城人人皆知，首輔千金從小帶有眼疾，可沒想到琴藝卻還如此之好。

沈知意原本就看李輕晚不順眼，對于林姝予她是欣賞的，前次去玉泉寺，是蘇輕晚先提出來的沒錯，不過她也是想親近些的。沈侍郎也撫著胡須，暗暗點頭，首輔府的姑娘，果然氣度不凡。

晏玖桉原本靠在椅子上正覺無聊，聽到林姝予的琴聲，忽然直起了身子，手里的玉佩轉得飛快。

一曲終了，蘇輕晚攥著琵琶的指節都泛了白，看著林姝予被太后拉著手夸贊，看著沈知意投來的鄙夷眼神，只覺得這里的一切都讓他感到惡心。

林姝予回到座位時，沈知意忽然朝她舉了舉杯，嘴角帶著笑：“林姐姐這琴藝真是好，都讓知意我，都自愧不如了?！?/p>

她微微頷首，通過這事兒她才知道原來這沈知意并不像她想象的那般。她知道今天蘇輕晚的小動作不過是開胃小菜，真正的宴席，才剛擺開。這沈知意能助她一臂之力也說不定。

前排幾位本欲獻藝的小姐悄悄收了樂器，吏部尚書家的千金摩挲著玉笛，望著林姝予的背影輕嘆——這般清冽又藏著故事的琴音，再上場反倒成了自取其辱。連素來眼高于頂的定國公府小姐，也默默讓侍女收了琵琶，眼底浮起幾分真切的嘆服。

“好一曲《雨霖鈴》，這是當之無愧的魁首?！碧蟊环鲋鹕?，手里拄著的赤金拐杖輕輕點了點地面，目光落在林姝予身上時帶著暖意，“哀家久不聞這般動人心弦的曲子了?！彼磉叺氖膛踔茏咸茨厩?，琴身嵌著細碎的螺鈿，在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這架‘流泉’哀家瞧著與你投緣，便給你了。”

林姝予起身謝恩，指尖觸到琴身時，冰涼的木質竟透著幾分暖意。

皇后緊跟著笑道：“太后既有賞賜，本宮也不能小氣。”說著讓侍女捧來一對羊脂玉鐲，“這對鐲子是上好的暖玉，戴著養身子?！弊谥魑?，一直含笑看著，此時也開口：“首輔教女有方，賞文房四寶一套，云錦十匹。”

賀聲里林姝予退回座位。蘇輕晚坐在角落，指甲掐進掌心，她實在不懂，她究竟憑什么贏她。

酒過三巡，皇上忽然提及秋圍：“沈侍郎去年獵的白狐，皮毛倒是難得。”

沈侍郎忙道：“論騎射，還得看世子殿下?！?/p>

眾人目光齊刷刷投向晏玖桉。少年剛飲盡一杯酒，聞言抬眼時，目光先落在林姝予身上，那笑意里藏著幾分旁人看不懂的深意。他懶懶勾唇：“沈大人謬贊，不過運氣好罷了?！?/p>

林姝予握著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緊。

秋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