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妖界的結界出口藏在老龍潭瀑布后的石壁縫里，僅容一人爬行。
安冉雙手撐著濕滑的巖石，指尖摳進石縫借力，腳下的碎石簌簌滾落，消失在下方深不見底的霧氣里。
“小心！”
槐序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探出三條青綠色枝蔓，像靈活的手臂纏住安冉的腰。
剛才安冉腳下一滑，半個身子已懸在半空，此刻被枝蔓穩穩拉住，后背驚出一層冷汗。
“這里的石頭沾了水滴，特別滑?！?/p>
槐序的枝丫輕輕推了推她的后背，另一條枝蔓卷著塊凸起的巖石遞過來，
“抓著這個。”
安冉攥緊巖石，看著槐序頭頂新抽出的嫩枝——
在花妖界的幾日，她不僅長了半頭高，枝丫也更粗壯了，葉片上還泛著淡淡的熒光。
“多虧有你?！?/p>
她喘著氣往上爬，終于在天光破曉時，看見了出口的微光。
鉆出石壁縫的瞬間，潮濕的水汽撲面而來。
老龍潭的水面泛著晨光，北河橋的輪廓在薄霧中若隱若現。
安冉剛站穩，就聽見橋上傳來熟悉的嗡鳴——
蜂女王正停在橋欄上，身后跟著幾十只金背蜜蜂，翅膀振動的聲音像小鼓在敲。
“你可算出來了?！?/p>
蜂女王的觸須動了動，聲音帶著焦慮，“青藤縣這幾日不太平。”
她扇動翅膀落在安冉肩頭，
“那兩只高級僵尸還在，厲害得很，白天都敢在街上晃，眼睛紅得像燈籠，見人就問有沒有見過一個‘身上帶花香的姑娘’。”
安冉的心沉了沉：“我父母呢？他們還好嗎？”
“不好說?！?/p>
蜂女王的尾針閃了閃寒光，
“我讓工蜂去看過，你爹娘每天照常種地做飯，可誰跟他們提你，他們都愣愣的，說‘家里只有老兩口’。像是……被人抹了記憶。”
“抹記憶？”
安冉攥緊拳頭，
“是那些僵尸干的？”
“不像。”
蜂女王搖搖頭，
“僵尸哪懂這種法術。倒是縣里新來了個年輕男孩，穿著干凈的白襯衫，每天在你家附近轉悠，還去老龍潭問過好幾次路?！?/p>
她頓了頓，觸須指向東邊的縣城方向，
“他不像壞人，身上沒有尸氣，反而……有點像你們人類說的‘貴氣’。”
安冉想起牡丹女王的叮囑，下意識摸了摸胸口的《斂息術》手稿。
這些天的修煉沒白費，此刻她刻意收斂氣息，連蜂女王都得湊近了才能聞到一絲淡淡的血香。
“那男孩找我做什么？”
“不知道?！?/p>
蜂女王飛起，繞著安冉轉了圈，
安冉的心揪緊了。
她抬頭望向青藤縣的方向，
“我們得回去。不管是僵尸還是那個男孩，我都得去弄清楚?！?/p>
她看向槐序，“你怕嗎？”
槐序搖搖頭，枝丫往她身邊靠了靠，掌心的槐樹種微微發亮：
“不怕，我能保護你。”
蜂女王扇動翅膀：
“我讓工蜂帶路，避開那兩只僵尸。記住，不到萬不得已，別用血液，現在的青藤縣，盯著你的眼睛可不止一雙?！?/p>
三人順著河岸往縣城走去。
推開虛掩的院門時，安冉的心跳得格外快。
堂屋里靜悄悄的，爸爸的安全帽掛在門后，媽媽的竹籃放在桌角——
果然如蜂女王所說，兩人都不在家。
“我守著門口，有動靜就給你們報信。”
蜂女王落在院中的石榴樹上，槐序跟著安冉走進堂屋，
枝丫警惕地掃過四周，確認安全后才輕聲說：“沒人。”
安冉徑直上了二樓。姥姥的房間一直鎖著，鑰匙掛在媽媽的梳妝臺抽屜里，她小時候偷拿過無數次。
銅鎖“咔噠”一聲打開，撲面而來的是塵封的氣息，混合著淡淡的檀香——
那是姥姥常年供奉的線香味道。
房間里還是老樣子：褪色的碎花床單，靠墻的舊木柜，桌角擺著姥姥的黑白照片。
安冉拉開木柜最底層的抽屜，里面藏著個上了鎖的樟木箱，打開箱子，一股陳舊的書卷氣散開。
最上面放著本深藍色封皮的線裝書，封面上沒有字，只有燙金的劍形紋樣。
安冉翻開第一頁，泛黃的紙頁上是姥姥遒勁的字跡，
開篇就是“煉體之要，在于筋骨，強于內息，歸于心神”，后面密密麻麻記著各種招式圖譜，從基礎的扎馬、沖拳，到復雜的梅花樁步法、卸力技巧，甚至還有幾頁用朱砂畫的人體經脈圖，旁邊標注著“氣行周天”的口訣。
“這是……專門給我的？”
安冉的指尖撫過紙頁，箱子底層壓著個牛皮紙信封，上面寫著“冉冉親啟”。
安冉拆開信封，時間太長，墨跡有些洇開：
“冉冉吾孫：當你從花界回來，看到這封信時，該已知曉自己的使命。記住，往后若遇幻境，務必心堅如鐵，切勿留戀。那幻境是真實的小世界，入者易迷，迷者難醒，稍有猶豫，便會忘了來處，認他鄉為故鄉。
你自小練功，筋骨早已打下根基，那本《煉體要訣》是姥姥畢生所學，能護你在亂世中站穩腳跟。姥姥能護你一時，護不了一世。你的血液異香，是劫也是緣，往前走，別回頭。”
信紙在手中微微顫抖，安冉的眼前突然閃過無數畫面——
小時候，別的孩子在巷口跳皮筋，她卻在院子里扎馬步，姥姥拿著藤條站在旁邊，喊著“膝蓋再彎點！背挺直！”；小時候膝蓋幾戶都是青腫，全是在梅花樁上摔得，哭著說不學了，姥姥把她拉起來說“女孩子也要有自保的本事”；
十歲時，她帶著鄰居家的阿澤在巷口“稱霸”，誰欺負人她就沖上去把對方摁在地上，阿澤總跟在她身后喊“冉冉姐最厲害”；
上中學時，有男生堵在校門口要搶她的書包，被她一個過肩摔撂在地上，從此學校再沒人敢惹她……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媽媽的聲音：“老王頭，看見我家那口子沒？說是去工地了，我剛從集上回來，買了他愛吃的豬頭肉……”
安冉慌忙把書、信塞進背包，鎖好樟木箱，拉著槐序躲進衣柜。
她看見媽媽走進房間，掃了眼被翻動的抽屜，皺了皺眉，卻沒多在意，轉身又走了出去，嘴里還嘟囔著：“奇怪，好像忘了鎖門……”
安冉靠在衣柜壁上，后背全是冷汗。
媽媽果然不記得她了，連房間被動過都沒深究——
這比被僵尸追殺更讓人心慌。
“我們得走了?！?/p>
她對槐序低聲說，時間拖得越長，危險就越她隱隱覺得。
青藤縣藏著的秘密，比她想象的還要深。
而此刻的院墻外，一個穿白襯衫的年輕男孩正站在石榴樹下，目光落在二樓的窗口，手里的錦盒在陽光下泛著微光。
他看著石榴樹上的蜂女王，微微頷首，像是在打招呼，又像是在確認什么。
蜂女王的翅膀突然繃緊，發出細微的嗡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