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只剩下夜風掃過樹葉的輕響。
槐序委委屈屈地爬回安冉掌心,寸高的身子蔫噠噠的,斷了的枝椏處滲出點點汁液。
安冉急忙掏出靈花蜜給他滴了兩滴,小家伙立刻精神起來,枝椏卷著蜜滴,小口小口地舔著。
慕容硯看著這一幕,眼中閃過絲訝異:“草木成精能有這般靈性,倒是罕見。”
安冉這才看清他的模樣——
墨玉冠束著長發,長衫下擺繡著暗金色的纏枝紋,最奇的是他的眼睛,瞳仁是極淡的月牙白,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完全不像玄甲他們那般猩紅。
“你是……”
安冉平息下心情問道,
“慕容硯。”
“家父命我護你安全,脫離幻境。”
他目光落在安冉掌心的槐序身上,小家伙正警惕地對著他揮舞細枝,“這株小槐樹,倒是個忠心的護衛。”
槐序聽了枝椏挺得筆直,安冉忍不住笑了,指尖輕輕碰了碰她的葉片。
巷口傳來工蜂急促的振翅聲,蜂女王帶著幾只工蜂俯沖而來:“快走!我看見西北方向有黑氣涌過來,怕是玄甲搬了救兵!”
慕容硯抬頭望向夜空,月輪已西斜,銀輝穿過巷弄,在地上織出復雜的光影。
“往東邊走,那里有處廢棄的鐘樓,能暫時遮蔽氣息。”
他側身給安冉讓路,“路上再細說。”
安冉把槐序放進衣服側兜,跟著他往巷口走。
廢棄鐘樓。
月光積灰的地板上投下菱形光斑。
兩人仔細檢查周圍的環境沒有危險,找了個斷裂的木梁坐了下來。
“這是家父讓轉交的護身符。”
慕容硯將繡著金線牡丹的黃符遞過來,符紙接觸到空氣便泛起柔和金光。
槐序大膽地伸出細根戳了戳,被暖光燙得縮起枝椏,卻又忍不住再次探頭。
“請問您的令尊是……”
安冉捏著符紙,疑惑道。
“家父是你的表哥,確切的說,是三百年前的表哥。而你,前世是清朝格格,”
慕容硯的聲音平靜無波,月光照在他長衫下擺的暗紋上,映出纏枝蓮的影子。
“啊?三百年前的?我前世?”安冉有些聽不懂了。
“是的,三百年前,你是清朝格格,家父是清朝的王爺,關于那場變故,他也是后來才知曉詳情。至于那個女人……”
他頓了頓,“家父只說她已修成尸煞,是你命中大劫。”
槐序突然拽了拽安冉的手指,枝椏指向窗外——
天邊已泛起魚肚白,早起的麻雀正落在鐘樓頂上啄食。
安冉這才意識到,天已經亮了。
“天亮了,我們該走了。”
慕容硯抬手看了眼腕上的現代腕表,表盤在晨光中閃著細鉆的光芒,“縣城不宜久留,我先送你去市里。”
安冉跟著他走出鐘樓時,一輛黑色轎車已悄無聲息地停在巷口。
已經有司機在旁邊等候,司機恭敬地打開車門,看見槐序從安冉掌心探出頭,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卻半句多余的話都沒問。
“這是陳叔,家里老人了。”慕容硯介紹道。
轎車平穩行駛在鄉間小路上時,他才解釋,
“我們家族雖在月宮修行,但在凡間留有分支。這些侍奉的奴仆家族世代相傳,專為歷練的皇族子弟安排世俗事務。他們守護我們,我們也會傳下武術典籍,偶爾賜些延壽丹藥。”
慕容硯望著窗外掠過的農田,“末法時代靈氣稀薄,這些已是我們能給予的極限。”
安冉這才注意到,轎車內飾低調奢華,連腳墊都是罕見的云錦。
她摸著懷里的玉雕,“那些僵尸……還會來找我嗎?”
“短時間內不會。”
慕容硯從車載冰箱取出瓶礦泉水遞給安冉,“家父的符篆能遮蔽你血氣異香,我的氣息也能震懾低階僵尸。”
他頓了頓,“但那女人若執意尋你,總有辦法。”
轎車駛入市區時,安冉被眼前的繁華晃了眼。
摩天大樓鱗次櫛比,車流如織,與青藤縣的寧靜截然不同。
直到車停在一棟玻璃幕墻的酒店前,門童恭敬地躬身迎接,她才恍惚意識到自己已踏入另一個世界。
頂層套房的落地窗能俯瞰整座城市,水晶燈折射出璀璨光芒。
可安冉只是抱著槐序坐在沙發里,指尖反復摩挲著領口的玉雕。
“我想知道身世的全部真相。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這怎么可能是幻境呢,還有我父母……”
“逃脫這個小世界后,或許知曉。”
慕容硯遞給她杯溫水,“你先在此休息,我去安排后續行程。”
他轉身時,槐序突然用枝椏卷住他的袖口,遞上片剛長出的嫩葉——
這是小樹人表達善意的方式。
慕容硯愣了愣,小心地接過嫩葉:“多謝。”
房間里只剩下安冉和槐序時,小樹人突然拽開她的衣領,指著盤龍玉雕“咿呀”輕叫。
安冉明白她的意思,這枚玉雕定藏著更多秘密。
可窗外的車水馬龍與她心中的迷茫形成強烈對比,她就像被卷入洪流的一葉扁舟,不知該往何處去。
地底宮殿,玄甲、玄乙和那只初級僵尸跪在冰冷的石板上,青灰色的皮膚上布滿鞭痕,黑色的尸血順著裂縫滲入石縫。
“廢物!”
一個女人的聲音如同淬了冰,鳳袍曳地的裙擺掃過之處,石磚瞬間凝結成冰,“連個小姑娘都抓不住,還被其他僵尸傷了?”
玄甲匍匐在地:“那僵尸氣息純正,威壓極強,屬下懷疑是……是愛新覺羅家的人。”
“永璘的后代?”
女人的聲音突然拔高,隨即又低沉下去,“難怪敢阻攔哀家。”
她沉默片刻,指甲在寶座扶手上劃出深深刻痕,“罷了,此事暫緩。”
玄甲抬頭時,眼中閃過復雜的情緒。
“那女孩的血……”
“跑不了。”
女人冷笑一聲,“三百年都等了,不在乎再多等些時日。”
她揮了揮手,“下去養傷吧,下次若再失手,就別回來見哀家了。”
三只僵尸如蒙大赦,踉蹌著退入黑暗的通道。
宮殿里只剩下她一人,她抬手撫摸著鳳袍上的金線繡紋,那里還殘留著三百年前的龍氣余溫。
“我的好皇兒,你終究還是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