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亭苑落了鎖，汪荊茗四下里都找不到富察英蘭，怒火滔天地來到大房，一腳踹開門。
秦氏的丫頭明月慌張地跑來：“小姐，夫人在午睡，您不要…”
汪荊茗才不理會，徑直往屋里走。
秦氏正斜倚在榻上抽福壽膏。汪荊茗看著她吞云吐霧的更加冒火：“抽抽抽！你看看你這個樣子！”劈手奪過秦氏的煙槍，一把掰兩段，撇在地上狠狠跺了兩腳。
秦氏瘋了般推了汪荊茗一把，跌在地上撿起碎了的煙槍，摳出殘余的福壽膏抹在鼻子下，大口大口吸著。
“你真是無可救藥！你不許抽鴉片！不許！”汪荊茗攥住袖子蹭走她鼻下的福壽膏。
秦氏坐在地上，發(fā)髻都散了，失魂落魄的：“呵…你不讓我抽？荊茗…你真是娘的好閨女兒…你氣死你爹藥死你哥，現(xiàn)在又來欺負你娘??？就不該放你和你哥出去游學(xué)，都學(xué)壞了…”
汪荊茗一把把她拉起來，推倒在榻上，眼神冷冰冰地凝望著她：“氣死我爹？藥死我哥？你覺得一切都是我的錯嗎？你以為我想嗎？！送我游學(xué)？那是我哥心疼我，舍不得讓我繼續(xù)在這個家里受苦了，帶我離家出走的！”
秦氏癱在榻上，雙目迷離，又不住地用帕子掩住口鼻，低聲哭起來。
汪荊茗就這么看著她發(fā)瘋。一哭二鬧三上吊，裝瘋賣傻抽大煙，這就是中國宅院里女人們的技倆。
“嗚嗚嗚…你爹又不疼我，你兄妹倆一走這么些年，你娘家舅又纏我要鋪子…我關(guān)在汪家二十多年我容易嗎？我就靠著這福壽膏舒服舒服了？你個死丫頭又要奪了我這點樂子啊…你不如這就把我也害死掉！”秦氏哭哭啼啼。
汪荊茗皺皺眉，轉(zhuǎn)身走了出去。跟秦氏交流，光生一肚子氣。
汪荊茗叫來溪子，問道：“少奶奶呢？”溪子打了個顫栗，緩緩跪下：“小姐，少奶奶在…小姐，太太不讓我說。”
汪荊茗蹲下，扯住溪子的胳膊：“起來！”溪子顫巍巍地站起來，汪荊茗捏住她的雙肩：“我問你，少奶奶呢？別讓我問第三遍?！?/p>
“在，后院的，柴房…”溪子面色蒼白。汪荊茗的表情很駭人，溪子從沒見過這種狠毒的面貌，那眼神，就像淬了毒一般。
柴房里暗無天日，富察英蘭蜷縮在潮濕陰暗的角落里，坐在地上抱著雙腿，低著頭，睡著了。
“嗣嵐…嗣嵐啊…嗣嵐，別騙我…荊茗…怎么可以是荊茗…”富察英蘭夢囈著。
汪荊茗打開破柴房的門，一眼就看見穿著帶血跡的孝衣的富察英蘭。
汪荊茗走到她身邊緩緩蹲下，聽著她喃喃地叫荊茗。汪荊茗心里說不出的堵悶。
汪荊茗忍不住撫摸富察英蘭高腫的面龐。“嘶…疼！”富察英蘭一下驚醒，見到汪荊茗，淚水瞬間涌出眼眶。不知是疼的，還是見到汪荊茗…
“英蘭?！蓖羟G茗輕聲叫她。她也不知道為什么要這樣的輕，仿佛她大聲叫她，英蘭就會碎掉一般。
富察英蘭嘴一癟，撲在汪荊茗懷里緊緊抱住汪荊茗。汪荊茗手足無措，只得任她抱著，一手摟住富察英蘭，另一手輕輕順?biāo)念^發(fā)。
“汪荊茗，你是來送我走的么？”富察英蘭嗓音嘶啞。她哭了好多天，眼睛哭腫了，嗓子也破音了。
汪荊茗沒有回答，只是抱起她，走出柴房，回到茗善房。
富察英蘭倚在汪荊茗懷里，這一切都像夢一樣。她以為，她就要死在那破落柴房里了。
“汪荊茗，你是要把我?guī)С鰜須幔俊备徊煊⑻m遲疑地問道。
汪荊茗咬咬下唇，道：“不是。我不會殺掉你的?！?/p>
“梅子，燒水伺候少奶奶洗漱！”汪荊茗把富察英蘭安置在自己床上，沖門外喊到。
溪子連忙拿了一套衣服進來，又端來一壺茶給富察英蘭喝。
“嘖，梅子呢？打我醒過來她就沒在，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嗎？越來越懶了這個奸子！”汪荊茗看著溪子笨手笨腳的，直皺眉。溪子干活遠不如梅子利索。
溪子看了看富察英蘭，又看了看汪荊茗，低著頭道：“小姐，梅子姐被太太趕出去了?！?/p>
汪荊茗問道：“為什么？”
富察英蘭移開看溪子的目光，望向天花板。溪子又看了看富察英蘭，看向汪荊茗說：“梅子姐奉太太之命，笞打少奶奶，把少奶奶打了個半死又把少奶奶關(guān)在了柴房。她怕您醒來怪罪，就領(lǐng)了太太的賞銀走了?！?/p>
汪荊茗點點頭：“好啊，好一個梅子。溪子，你伺候了少奶奶洗漱，以后就伺候少奶奶在我這住下了。少奶奶洗漱完了之后，去咱家藥鋪子要些補身子的藥，還有祛疤消腫的藥膏子給少奶奶用了?！?/p>
汪荊茗交代好，又叫來長根長林長貴。
“你們仨，盯緊了茗善房，除了溪子伺候，不許任何人接近少奶奶，太太來了也不行！我出門辦事，你們看好了院，等我回來重重有賞?！蓖羟G茗給三人每人兩塊大洋。
汪荊茗換了件粗布馬甲，束起頭發(fā)戴了鴨舌帽，去了自家典當(dāng)行。
鴻福盛典當(dāng)行，汪荊茗甩了甩手里的文件，叫來了各門店的掌柜來開會。
“老爺子走了，家業(yè)就給了我，現(xiàn)在，我打算賣掉部分家業(yè)，各掌柜有沒有想收購的？價高者得?！蓖羟G茗轉(zhuǎn)了轉(zhuǎn)手里的派克鋼筆。
掌柜們看了看手里握著汪荊茗送的派克鋼筆，看著手里店鋪的收購協(xié)議書，又看了看汪荊茗，有點不可思議。
“汪少爺，您真的打算賣掉？這些店鋪都開在北平城商業(yè)街道的好地方??！賣掉可就虧啦！”孟掌柜的瞪大眼睛。
汪荊茗點點頭。她知道，北平是舊京城，繁華且貴。這時候賣掉，相當(dāng)于把白花花的銀子金燦燦的黃金推手送人??！
“但是，我要賣掉一部分。有點頭腦你該知道，上海的租界要是發(fā)展，勢頭更猛。不如你們把店鋪賣給別人，跟我去上海混？”汪荊茗又轉(zhuǎn)了轉(zhuǎn)鋼筆。
掌柜們都識貨，這鋼筆價格不低，拿人手短…
鴻福盛當(dāng)鋪的掌柜婁堇說道：“當(dāng)鋪位置好，買賣大，很多人愿意出高價。汪小姐，不如就先賣掉這家店鋪，保留其他產(chǎn)業(yè)。我愿意跟你去上海發(fā)家?！?/p>
婁堇是掌柜里最年輕的，二十二歲時進當(dāng)鋪，成為會計。腦子靈光會賺錢，老掌柜很喜歡他。老掌柜一走，他就混上了掌柜，當(dāng)鋪的買賣蒸蒸日上。
汪荊茗點點頭，遣散了眾人，帶著婁堇去了股行。
婁堇早些年就在股行里當(dāng)會計，結(jié)識了很多富商大家。
當(dāng)鋪一說要轉(zhuǎn)手售出，立馬就有不少商戶要收購。婁堇提出拍賣，價高者得，汪荊茗點點頭。
她知道，婁堇很能干。
當(dāng)鋪算算總總，起拍價十五萬。婁堇又詳細介紹了近三年當(dāng)鋪的生意如何，位置如何，口碑如何。不一會，價格炒到了三十五萬。
汪荊茗點點頭，示意婁堇可以了。她要的不多，就是搞點錢先去上海闖闖。
最終，鴻福盛當(dāng)鋪以四十二萬的價格拍給了李鳴昌，北平城繼汪家之后最強的商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