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榮進門,下人摘掉他的帽子收好,把他的大衣脫下,黃金榮向里走去。
在一眼看見汪荊茗后,小瞇瞇眼里閃過一道亮光。“喔,你是五年前那個小東西啊?”黃金榮坐在飯桌前,看向杜月笙:“月笙,這就是你跟我說的客人?”
林桂生皺著眉頭:“荊茗遠道而來,你怎么…”
汪荊茗含笑低下頭,羞怯地看了黃金榮一眼。黃金榮點點頭,笑呵呵的。這丫頭,長成一個大女人了,都學會勾人了。
汪荊茗心底啐了一口,黃鼠狼似的老東西還是喜歡吃這一套!
汪荊茗端起小酒杯,站起身微微彎腰:“好久不見,金榮哥!來,妹妹敬您一杯。”
黃金榮瞇著眼笑了笑,與汪荊茗碰了一杯,一飲而盡。
汪荊茗謙卑地也一口飲盡,微蹙著眉抿抿嘴,沖黃金榮又笑了一下,滿是諂媚討好。
林桂生心疼的拿過汪荊茗的酒:“你不會喝就不要勉強。”
汪荊茗搖搖頭:“我可以的,今天來陪金榮哥和桂生姐,只要金榮哥和桂生姐喝得開心就好。”說著,又看了看黃金榮,勾勾嘴角,甜甜一笑。
婁堇在一旁低著頭猛往嘴里扒飯。少爺…不,小姐這為了傍上靠山,真不容易!以后我要好好的給小姐打工,給她賺錢!
杜月笙不動聲色地打量汪荊茗,汪荊茗毫無忌憚地抬眸時對上杜月笙的目光,眼眸里閃著亮晶晶的光,帶著笑意。杜月笙也沖她微微頷首。
林桂生察覺到二人的目光,笑著在桌地下捏捏汪荊茗的膝蓋:“怎么,看上了?”
汪荊茗笑著點點頭:“嗯…能不能從您手底下搶人啊?”
林桂生看看杜月笙,笑道:“當然可以啊!你想搶他去做什么?不會是當男人吧?”
汪荊茗搖搖頭:“不,他看起來很能干,可以在我店里當管家當打手。”
林桂生點點頭:“他本事很大,金榮有意提拔他。”
“那我就等金榮哥把他提拔成大人物我再來搶人唄。”汪荊茗指尖點了點林桂生手上的戒指。
林桂生低頭看了看手上,道:“這個戒指款式挺新鮮的,哪里買的?”
“威尼斯拍賣的。等店開起來我再送你套珠寶,是意大利大師手工的粉鉆項鏈,非洲鉆,特閃特好看!”汪荊茗此時提高了一點音量。
杜月笙一直在看兩個女人嘀嘀咕咕,不時看他,他以為兩個女人在討論他。原來,是在討論珠寶。
黃金榮有事走了。
飯撤了,天黑了,林桂生強留不住,只得讓杜月笙送二人出公館。
公館大門口,汪荊茗從兜里摸出一張大鈔,塞進杜月笙手里:“今晚,多謝月笙哥了,這點錢你拿著吃吃喝喝,算我一點心意。”
杜月笙要推脫,汪荊茗雙手拉住杜月笙的右手,道:“看月笙哥的面相,以后是成大事的人。這點小錢就當孝敬您的,希望以后月笙哥還要多幫幫我。”
女人柔聲細語的稱贊與討好,那溫暖柔軟又細膩的小手又輕輕拉住男人寬厚的手掌,試問哪個男人能抵擋得住?
杜月笙笑著點點頭:“那這個錢,杜某就收下了,你這個朋友,我也交下了!以后遇到哪個赤佬敢找你麻煩,盡管來找我!”
汪荊茗輕笑著點點頭,和婁堇并肩走遠了。
出了租界,汪荊茗和婁堇回到五年前汪嗣嵐在上海買的小院子。院子在破巷子里最深處。二人打掃完了,已經是深夜了。
汪荊茗在水盆里使勁揉搓自己的手和手臂,又猛地洗了洗臉。
婁堇遞上毛巾。
汪荊茗擦擦臉,道:“今天這一晚上,破了財又破了臉!他娘的,早晚讓他們也這樣陪著笑臉來求我!”
婁堇也洗了臉洗了手,道:“小姐,強龍不壓地頭蛇,人在屋檐下也不得不低頭,您今晚真是委屈了。”
汪荊茗扭扭脖子:“嗯…等咱們在上海站穩了腳跟就好了。今晚你睡哪兒?”
婁堇看了看,就一張床。“小姐,我睡地上。”
“你睡吧,剛下了雨,地上潮濕。”汪荊茗走到床邊坐下。
婁堇嚇紅了臉:“不不不,小姐,您睡床。”
汪荊茗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我不睡,一會我再出去一趟。你睡床。”
汪荊茗半夜離開了小院,走到了外灘。
踱步黃浦江邊,足尖踢起浪花朵朵。她遠眺江上,薄唇輕抿。夜晚江風吹過,撩起她耳邊的長發,吹拂她的衣衫。
她想起婁青青,記憶里早已模糊的臉在腦海里漸漸清晰。
青青身材高挑,做事麻利,很愛啰嗦。尤其是,婁青青做的雞蛋羹,汪荊茗很愛吃她做的雞蛋羹。婁青青死后,她再也沒吃過那么好吃的雞蛋羹。
婁青青長得和婁堇很像,很像。今天婁堇低頭干飯的樣子,很像婁青青。那時候汪荊茗天天挨罰,汪福興不給飯吃,秦氏也不許茗善房開小灶,害的青青也跟著挨餓。
偶爾嗣嵐讓長貴送飯菜過來,汪荊茗就叫著婁青青一起來吃。看著婁青青狼吞虎咽的吃飯還不忘啰嗦讓汪荊茗也快吃飯,汪荊茗那時候有說不出的快樂。
后來,婁青青為了救她,慘死在汪福隆身下…這是汪荊茗這輩子忘不掉的傷。她誓要在上海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弄死那幫老骨頭,給婁青青報仇!
還有誰?還有梅子。梅子這個丫鬟啊,也就干活很利索。很令她討厭的就是,梅子又奸又貪吃,而且,梅子是秦氏的人。汪荊茗有點什么小事小錯,梅子總愛跑去秦氏那邊告狀求賞。
茗善房很小,就兩間屋子,住著三個人。汪荊茗一間房,婁青青和梅子一間房。
汪荊茗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江里,江水已經肆意地舔舐著她的腰。
泡在水里的感覺,很清醒,很舒服,很自在,仿佛一瞬間把所有的憂愁都忘記了。
一個人從她身后抱住她,把她往岸上拖。“姑娘,你別想不開犯傻!”此人在江里吃力地撲騰,顯然,水技一般。
汪荊茗在江水里站定,一把拉住男人的臂膊:“犯傻?江水尚且不深,您就來救人來了?”
男人也站定,看見汪荊茗一愣:“是你啊?”
嗯?
汪荊茗瞇起眼,一巴掌把男人遮住眼睛的發攏到他頭頂上,露出男人凌厲英俊的臉。汪荊茗扯扯嘴角:“你是…沈修裴?”
還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散步他鄉遇損友。
沈修裴翻翻白眼:“怎么是你啊?”
汪荊茗立刻回嘴道:“切,也是,真不知道是誰家旱鴨子大晚上不睡跑出來跳水玩。”
沈修裴扯扯嘴角,道:“也沒見誰家精神病大半夜穿著大衫出來游泳啊。”
汪荊茗走到岸上,把大衫脫掉,而后,撿起地上沈修裴的大衣披在身上,轉身就走。
沈修裴急忙趟水上岸,穿上皮鞋追汪荊茗。
汪荊茗站住轉過身,沈修裴也叉著腰停下,罵罵咧咧道:“好心救你,你怎么還能順我的衣服!”
汪荊茗裹了裹大衣:“冷唄!幫人幫到底,送人送到西,穿的就是你的衣服!”
沈修裴氣笑了:“不是,我的衣服是干的你就穿走了?”
汪荊茗翻了個白眼:“切,你之前在國外,那水邊上,也沒少順我的衣服啊!”
沈修裴還要說什么,汪荊茗抬手打斷:“行了。我餓了,給我整點吃的,我要睡覺。”
沈修裴穿著濕淋淋的衣服領著汪荊茗沿江溜達到沈公館。
“嚯,行啊修裴,出息啦?”汪荊茗打量著沈公館內飾,嘖嘖贊嘆。一棟英式風格的建筑,內飾裝修豪華,看著,汪荊茗腦子里就倆字:宜居!
沈修裴笑笑:“必須的啊!不跟你吹,哥現在可是上海一霸!”
汪荊茗不客氣地撲倒在大沙發上癱著,道:“你能有這么大本事?不信。對了,我要在上海定居了,做點生意,給我打工吧。”
沈修裴坐在單人沙發上,不屑地扭過臉去:“你還做生意?你好好讀書吧,做生意的事還是你哥來吧!”
汪荊茗突然沉默了。她哥么…“我倒是想讓我哥來做生意啊。”汪荊茗沉默。
沈修裴隱隱感覺不對,問道:“你…怎么不太對啊?你哥他…”
汪荊茗坐起來,道:“我哥死了。喂,給我倒杯水收拾間屋子,我要睡覺。”
沈修裴點點頭,說了句節哀,便命下人去收拾屋子,給汪荊茗找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