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說術后一個月可以去上環。我打算下周一就去了。”
“緩緩吧，等我忙完這一陣。”
“我可以自己去，你忙你的。”
生完二胎后，方見薇一直想要去做節育手術，只是她對這個手術一直懷著恐懼的心理，一拖再拖，直到上個月她發現自己懷孕了。她毫不猶豫地就去做了人工流產。最近狀態百出，他一定覺得自己是個麻煩精，方見薇想。
程述白很忙，工作上有很多事情要處理，他父親也剛動完一個手術，他想讓方見薇多為他想想。但是方見薇不想再拖下去了，程述白一直很忙，等他不忙，那會是什么時候？一個月？兩個月？一年？還是兩年？
星期一早上他們帶著女兒去幼兒園，方見薇搶先坐到駕駛座上，以往一般都是程述白開車，但是今天她想送完平平去到幼兒園后就開車去醫院，所以她要開車。
程述白在途中下車，他要趕著上班，方見薇把平平送到幼兒園，就前往醫院。
前一天晚上她已經在公眾號上預約掛號了，但是到的時候門診還有很多人在排隊，直到中午才輪到她。
“你有什么不舒服？”
“我想上環。”
“你上個月做過人工流產，怎么那時不一起上環呢？”
“一起上比較好嗎？”
“是啊。”
方見薇記得，那時候醫生告訴她一起上環效果可能不太好，所以她才選擇這時候來的。方見薇心中疑惑，但是并沒有過多糾結，她這次來目的只有一個。
“今天能上嗎？”
“可能可以，但是先要做一下檢查，一般當天都能做的。”
“上哪種比較好一點？”
“這種好一點，副作用很小，能用十五年，但是就是比較貴。”她指著一張桌子上的宣傳單子。
“費用是多少啊？”
“要兩百。”
“我說的是環的價格。”醫生又補充了一句。
“總的一共需要多少錢啊？”
“包括檢查，大概要一千塊。”
“那就上這種吧。”
醫生給方見薇開了檢查的單子，又讓她躺在床上，給她提取了樣品。方見薇掃碼付款，按照醫生說的，把樣品拿去五樓檢測，又去一樓抽血。
“著急要結果嗎？”
“著急。”
“那你自己把樣品拿去五樓，會快一點。”
抽完了血，方見薇就把裝了血的貼了標簽的管子拿去做檢驗。檢驗的醫護人員告訴她需要四個小時才出結果。她算了一下，下午四點過來就可以打印結果了。
她今天請假，但是為了休息好一點，她沒有回家午休，而是在公司休息室休息到兩點半，又到座位上處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直到下午三點半，她才打車去醫院。
她來到醫院一樓的自助打印機前，輸入身份證號，果然檢查結果都出來了。她把自己的檢查結果對照了一遍，沒有異常，就去三樓找醫生。
“陳醫生在四樓做手術，你可以上去找她。”護士看見她在診室門口徘徊就來提醒她。
方見薇從斜梯上到了四樓，她對這里太熟悉了，上次做人工流產就在這個日間手術室。手術室的門緊閉，今天是星期一，整天都會有手術要做。她在等候區的座位上等待，等了很久都沒有人出來。臨近下班，陳醫生走出了手術室。
“醫生您好，我的結果出來了。”
“我看看。”醫生接過檢查結果仔細地翻看。
“沒什么問題，今天可以做。”
“好。”
“帶護理墊了嗎？”
“沒有。”方見薇應該想到一般都需要這個東西的，只是早上醫生也沒有提醒，她就沒有準備。
“衛生巾呢？”
“帶了。”
“可是護理墊沒帶怎么辦？”方見薇小心翼翼地問。
“這個沒關系。”
“劉護士，這個要上環，你帶她準備一下。”陳醫生對著后面的人說。
“跟我進來吧。”
方見薇收拾桌子上的單子，拿了背包跟護士進到等待區。
“把這個衣服換上，到清洗間等我。”
護士給方見薇一套病服，方見薇就到旁邊的換衣間去換上，又把自己的衣服放到等候區的病床上，等候區有兩排病床，里面有三個人在等候。方見薇換上門口的拖鞋，然后走進清洗間，上一次來也是這樣的。
“陳醫生真是的，做手術還給那么多人看報告，導致現在下班了還有這么多手術沒做完。”劉護士抱怨。方見薇覺得她這么說也許是在安撫她。
“陳醫生確實太忙了。”方見薇憋出了一句話來。她其實不想說話，她很慌也很不安，雖然是個小手術，不免又要遭一回疼。
清洗完了以后，方見薇走到病床上坐著等待。她給程述白發信息：
“你去接平平放學，回去先吃飯吧，不用等我。”
“好。”
窗外的天色暗了下來，房間也很暗，入口的燈發出昏黃的光。她的前面有一對母子，母親剛動完手術出來，兒子在床頭坐著耐心服侍。左前邊有一個中年女人躺在床上，左前邊更遠的角落里也有一個女人躺在床上等候。
“什么時候才到我？”角落里的女人問剛出了手術室的護士。
“下一個就到你了，不用急，你看那里還有一個人排在你后面。”劉護士指著方見薇。方見薇尷尬地朝那個女人笑了笑。房間很暗，她們看不到彼此的表情。
方見薇拿出手機玩起了游戲，女兒常用微信小程序玩游戲，方見薇點開了其中一個。她玩了沒有多久就放下手機了，心中的恐懼讓她沒有心情。她呆呆地看著前方，不想有一個男士走了進來，他們對視了一眼，那個男人就走到左前方的那個病床走去了。
“我剛出來，你就到了。”病床上的女人見到他來心情似乎很不錯。
“我們等下回去煮點什么吃？”
“點個外賣吧，回去都很晚了，況且也沒人做飯。”
方見薇從他們的聊天中聽出來，他是她的兒子。
角落里的女人進手術室了，前面的那對母女也收拾回去了，方見薇是最后一個手術。
她覺得無聊，盯著前方看又有些不好意思，因為那個男人就坐在前面。于是她又拿起手機玩起了游戲。
“方見薇？”
“在這里。”
“進來吧，到你了。”
褲子很大很松，方見薇提著兩邊的褲子，輕手輕腳地跟著護士走進手術室。
還是那個手術室，還是那張手術床。
“脫一邊的褲子躺到上面。”
方見薇一一照做。
“你是對的，人流對身體傷害太大了，有了一次就該來。”
“上午剛來了一個小姑娘，才二十一歲就來上環。年齡太小了什么都不懂。”
“二十一歲？那她還沒生孩子就上環了嗎？”
“她生了一個孩子了。”
“二十一歲生孩子？不是應該還在上學嗎？”
“是啊，所以說她太小了什么都不懂，這么小就生孩子了。”
“確實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紀。”
“你在這里等醫生。”
“嗯嗯。”
護士走出去了，手術室里只有方見薇一個人，不知道過了幾分鐘，陳醫生才走了進來。
“我先在表面上給你涂上麻藥。”
“是涂上的？”方見薇第一次見到有這種麻藥，以前她都是注射的。
“是的，但是上的時候還是會有一點疼，不會完全不疼的。”
“嗯嗯。”
只要能上麻藥，就會減輕疼痛，方見薇心里感到有一點點的安心。
方見薇感覺得到醫生在她體內放了擴張器，涂上藥物。
“我現在開始上環了。會有一點點疼。”
“疼嗎？”
方見薇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感覺好像被刺了一下，隨之而來的是微微的脹痛。
“這個剪刀剪不斷繩子。”醫生好像在跟方見薇說，又好像在自言自語。
醫生在前面捯飭著剪刀、繩子。方見薇覺得越來越難以忍受。等了幾分鐘，醫生才說：”我讓你看看這個環長什么樣的。”
方見薇看到醫生舉起一個金色的帶著倒鉤或是箭頭的大概兩毫米寬的細的金屬條，金屬條下連著長長的繩子。方見薇寧愿不看，她一想到身體里有這樣的金屬物件心里就發麻。她內心疑惑“剛剛醫生不是說上好了嗎？怎么環還在她手上？”
醫生又在下面“翻騰”，方見薇覺得她應該是第一次沒上好，又拿出來上第二遍了。
“不疼吧？”醫生的語氣帶著自信。方見薇覺得疼，并不想理會她。
“上好了嗎？”
“快好了，要不是這個剪刀，早就上好了。”
方見薇想，“你又不是第一次做這個手術，怎么不知道剪刀能不能剪斷呢？”
“我再給你消個毒。”
方見薇覺得糟糕透了，只想盡快結束這一切。
她感覺到醫生把擴張器拿了出來，身體也輕松了很多。
“把褲子穿上就可以出去了。”
整個過程大概十分鐘。方見薇穿好褲子、鞋子，慢慢走出手術室。
“小薇，你在病床上休息一會兒再走啊。”樓道里傳來劉護士的聲音。
“嗯。”方見薇忍痛低聲回應。
等候區里的人都走了，現在只剩方見薇一個人。她沒有護理墊，但是已經戴了衛生巾，所以還是可以躺在床上，她實在太疼了。
護士在收拾手術室，方見薇想，她應該要早點走，好讓護士收拾完就下班。但是她又想到要背著背包，背包還不輕，所以需要再蓄點力氣才能起來。
“小薇剛剛很疼是吧？”護士探出個頭來，一般做這種手術的，根本不需要怎么休息就可以出院了。
“是的。”
“那你再躺一會兒，休息好了再走。”
“嗯嗯。”
方見薇到換衣間換好了衣服，把病服放進門口的病服桶里，那里已經堆了滿桶的病服了。她換上自己的鞋，背著包走出了手術室。
“小薇你走了？”護士從后面喊住了她。
“是的。”
“要慢點啊。”
“好，拜拜。”
護士每天得有都多忙啊？但是面對方見薇這樣的病人還是這么熱情，她感到心里涌起了一股暖意。
她下了樓走到醫院東門，她很疼，不能走更遠了，就在門口打車。當她上車，車內的安靜讓她感到莫名的心安。
到了小區門口，她下了車，拖著沉重的身體回到了家。
“媽媽！”女兒看到門被打開，興奮地朝著她跑來。
“媽媽，媽媽。“兒子也跑到她面前。
方見薇看著他們，又摸了摸他們的頭，蹲下身來左擁右抱，這是她快樂的源泉。
“兩個孩子都洗澡了嗎？”方見薇左手牽著兒子，右手牽著女兒來到客廳，客廳里只有自己的母親葉秀花，程述白吃了晚飯已經去加班了。
“洗過了。”
“疼不疼啊？”
“不怎么疼，上了麻藥的，十分鐘就結束了。”
桌子上給方見薇留了飯菜，她從廚房拿出碗筷，盛了飯吃了一點點就坐到沙發休息了。葉秀花把碗筷收拾好，又去廚房收拾。安安爬到方見薇身上，方見薇只好輕輕把他扒開，他又爬了幾次，都被方見薇扒開，他急了，就大哭了起來。葉秀花忙完了，就來哄他，但是怎么哄都不好，直到晚上十點，她們熄燈入睡，平平跟葉秀花睡，安安跟方見薇睡，家里才安靜下來。
安安像往常一樣想要爬到方見薇身上睡，方見薇用手把他扒開，試了幾次，安安累了就睡著了。程述白一般十點就回來了，但是今晚卻遲遲不回。
夜里方見薇朦朧間聽到小房間發出嘈雜的聲音，知道是他回來了，她點開手機，屏幕上發出亮光，方見薇強忍著刺眼的光看著時間，已經是深夜十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