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眠咬住下唇,念完最后一個字,手上飛快的結印又落下。
一股妖風襲來,幽光翻涌,強大的妖氣卷的林子獵獵作響。
狐貍金瞳微動,九條尾巴不安的晃著,這次的氣息好像有些不同,那股鋪天的妖氣,分明是大妖才有的。
話眠被妖風推著后退了幾步,鎮妖囊在腰間劇烈震顫,這是她能召喚囊中妖后,第一次出現這樣強大的妖氣。
像新磨的利刃,一下劈開了夜色,那一瞬妖光,將黑夜生生撕裂,天地驟亮,如同白晝。
刺得話眠下意識抬手遮眼,但那晝亮不過一瞬便暗了下去。
妖風止,林中又恢復了平靜。
“妖...呢?”
話眠吐出兩個字,她什么也沒能召喚出來。
“話眠,你好歹精進一下術法吧,之前還勉強能召出一兩只小妖,如今真是越來越差勁了。”
“...”
狐貍奚落道。
話眠轉身,嘟囔著嘴不回答,只弓著腰,借著那少年掛在樹杈上的燈四處尋著囊中妖的蹤跡。
她想,或許是妖物太小,叫人看不大清楚。
“走了。”
不等她起身,狐貍瞇眼,打了個哈欠,身上雪白的毛也跟著抖了抖,一轉眼便沒了身影,他懶得多搭理話眠,那少年并沒有殺意,剩下的他也無需再管。
眼見狐貍沒了影,這林中又只剩下她和那抱著鷹的少年。
兩人面面相覷,氣氛一度陷入冰點。
“我...”
話眠想開口再掙扎一下,這人看上去很厲害的樣子,自己硬著來肯定是要吃虧的。
但對面的人卻先她一步,扯著手中的紅線,向前一步,幾乎近的要貼到她面前。
話眠呼吸滯了片刻,他突然間要干什么?
少年瞳孔在光下極黑,他垂眸,眼中倒映出少女腰間上掛著的一只金色香囊。
囊面以極細的赤金線捻織而成,經緯交錯處隱現鸞鳳之紋,每一羽、每一瓣皆由數十根不同色的金線層層暈開,自淡金至赤金。
鎮妖囊嗎?
他嘴角抽了抽,指腹無聲摩挲著,原來這就是鎮妖囊啊。
傳言囊中有一妖,名妖晷,掌控過去未來,若能得到,便可操縱此妖,縱橫時間,改變過去。
他唇峰輕顫,笑意薄的只夠掀起嘴角。
話眠心中生出一絲疑慮,直覺告訴她,他想干什么。
于是,她下意識用手護住腰間的香囊,嘴角繃出個難看的笑。
卻不料,這人將灼熱的目光移到她臉上來,竟伸出一只手,手心朝上。
他沒有搶,而是用了個字:借。
話眠懵了,這和她想的不一樣,她低頭看向他的手。
那只手帶著微微的冷白,骨節分明,手指修長,五指并攏,無縫可入。
無論怎么看這都是一只美手。
但這般好看的手現下就這么直直的伸在她面前。
“借我。”
他聲音過于低冷,以至于話眠一時沒聽清他在說什么。
“借我,你的香囊。”
“?”話眠嚇得后退一步,他這模樣,分明和剛才掐著自己的完全不是同一個人嘛!
“你,這是做什么?”
“借我香囊。”
她這下聽清了他的話,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要我香囊干什么?”
“借我。”
“我這香囊不能亂借人。”
“不能借?”少年眉頭微挑,“那給我。”
“...”話眠瞪大眼睛,仔細打量著他的表情,確定他沒在開玩笑。
“公子,這是我的東西,它不能借更不能給...你想要,找人給你繡一個就是了。”
少年收回手,目光沉沉地盯著話眠的臉,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把人看了個遍,看的話眠心里直發毛。
“那你替我把妖晷召出來。我就不要你的香囊。”
“...”話眠有些欲哭無淚,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什么妖晷?自己若真有那本事能把囊中妖翻個透,還能輪得到他在這里提這種無理的要求。
話眠有些心煩,怏怏地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公子,我的實力還用質疑嗎,你剛才不也看見了,我要是真能召出什么妖晷,你早就躺在地上數星星了。”
她不想再和他多說,想起自己分明就是來查案的,現在卻在這林子里耽誤了許久。
“我還有事,先行一步了!”
話罷,她轉身便要走,卻被一陣極致的拉扯感又拽了回來。
手腕微痛,她怎么又忘了,手上還綁著根線!
她慢慢扭過頭去,皮笑肉不笑的看著那人,抬手在他面前揮了揮,
“公子,行個方便把這個解開?”
“借我,給我,召妖,你可以選一個。”
發尾被夜風揚起,他卻像只鬼魅,站在原地未動半步,左手死死攥著紅線的另一端,唇角抬了半分,似笑非笑。
“我不要你的命,但你總得為打傷黑云這件事,付出點代價吧。”
他說完這話,那只鷹就像是為了配合自己的主人,發出了幾聲凄厲的慘叫。
聲音極其難聽。
“可若你再不答應,這根線就不是纏在你手腕上,而是纏在你的脖子上了。”
話眠被他的話釘在了原地,一時不知作何反應,她記得師父說過,鎮妖囊很重要,絕對不可以弄丟或者送給別人,但現下這人分明就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態度。
話眠一只手悄悄攥緊香囊,另一只手在衣袖中摸索著什么。
她記得自己出門前,往袖中塞了一包畫符紙用的朱砂,那些朱砂,夠她再重新畫一張新的符紙了。
她不動神色的將周圍環境觀察了一番。
這地方已是林子深處,雜草叢生,腳下并無寬敞的大路,那些陳年老樹長的歪歪扭扭,繁復又密集,唯有西側林中開了一口,正是方便她逃跑的地勢。
她已經想好,等會要怎么甩開他了。
可這線纏著自己,她是萬萬逃不掉的,還是得想辦法先騙他把線解下來,哪怕松一些,她也能用唯一會的那招術法將線震斷。
片刻后,話眠抬起右手腕,潔白的細腕上已經被勒出絲絲血痕。她沖少年揮了揮手腕,瞪著一雙杏眼,可憐巴巴的看向他,輕聲道,
“我替你召妖。但你把線放松點,太緊了,我手腕都勒出血了,很疼,我手一痛,就會抖,結不了印,施不了法。”
少年見話眠松了口,眉頭也跟著松動了半分,中指扣著大拇指輕輕一彈,話眠便覺得手上的線真就散了半寸。
“開始吧。”
他不多話,向后退了一步,死死的盯著她,等著話眠的下一步動作。
“等等,我得先畫張符,我術法不精,得靠符紙來協助。不然就會像剛才一樣,什么都召不出來。”
似乎是相信了話眠的話,少年眼中雖閃過一絲不耐,但還是側過身,用眼神示意她動作快一點。
夜里無聲,只一盞紙燈籠透出昏黃的光照著兩人。
少年就在離她身側不到十步的距離,用那冷淡的眼神鎖住她,不透出半點溫度,像口封死的古井,壓抑的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