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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明月映芳華

第8章夜影追蹤

風將夜色壓得更低了些?;牡厣弦粎矃驳桶妮锊菰谀_踝處掃來掃去,像一條條冰冷的小蛇。我咬著牙把呼吸壓到最輕,盡量不去聽身后那一串若有若無的馬蹄與犬吠——越聽越覺得它們離我更近,仿佛隨時會貼到我的后頸。

“往西偏一線。”林誠的聲音像一根細線,從風里穿過來,“避開官道,找土屋?!?/p>

“土屋?”我忍不住問。

“鹽井邊的舊屋,墻厚,腥味重,狗不愛靠?!彼f。

我這才留意到風里那股淡淡的澀腥味——不是江水,是鹽堿地的味道。小時在王府中讀《水經注》,我知道淮上鹽井、鹽灶遍布。如今親身落在這片風景里,才明白書上的字有多薄,人間的冷有多厚。

夜更深了,遠處有一溜燈火像被風吹散的螢,忽隱忽現。那或許是一個小鎮,也或許只是某個驛棚。我不敢指望那是“安全”,在這個亂世里,燈火有時比黑暗更危險——黑暗只吞人,燈火會招人。

“停?!焙翁靻柡鋈惶?。他半蹲下身,指尖在碎土里輕輕一抹,抹出兩道新鮮的溝痕,“馬蹄,剛過。往北偏?!?/p>

“他們分了隊?!绷终\蹲在他側,掬了一撮土到鼻尖嗅,“土溫還在,香灰味。”他抬眼看我,“前面有戶人家燒紙——多半剛死過人。我們從那邊繞。生死之間,狗也猶豫。”

我咬住下唇,點了點頭。女人在這種時候總會多想一點——死者是誰?在這亂世,是不是像我們一樣被逼到這個荒灘?可念頭只在胸口繞了一圈,便被風刮散?;钪娜瞬拍軉枴笆钦l”,我先要活。

我們貼著一片矮林繞過去。矮林里落葉厚得像毯子,踩下去會“簌簌”作響。林誠從藥匣里掏出一小包粉,捻在指尖,輕輕撒在葉面,“皂角霜,狗聞了要打噴嚏?!彼职褍善”〉耐┯筒歼f給我與何天問,“裹鞋底,走泥地不留邊緣紋。”

我把桐油布緊緊纏在鞋底,油味子從指縫里滲出來,辣得人鼻翼發酸。手在抖,我卻努力把每一道纏扎的角都束牢——這是我能做的最實在的事情。女人的手被戒指、釵環寵壞久了,就會忘記怎么打結、怎么縫線。今天,我得重新學會。

穿過矮林,我們見到一排低矮土屋影子。墻土粗糙,靠地基處黑一塊——是鹵水浸過年年的痕跡。門板歪在一邊,門檐上吊著半截破草簾。風從屋檐縫里吹出來,帶著一股陳年的苦咸。

“進去?!绷终\壓低聲,“火別點?!?/p>

屋里黑得像另一口夜。我靠在土墻邊,指尖摸到一圈圈被手掌磨得發滑的痕,像是很久以前有人在這里靠著嘆氣。何天問把門板掩了一半,又把墻角幾只空麻袋攏到一起,蓋在門檻內,“一會兒有人闖進來,把麻袋踢亂,我們從墻后旮旯鉆出去——那邊有通風孔。”

“你怎么知道?”我下意識問。

“鹽屋的孔都開在背風處?!彼溃拔乙郧岸氵^?!?/p>

他這一句“躲過”,像石子落進我的心里。一個人要在江湖上活成“老”,先要學會怎么被逼到墻角、怎么在墻角活下來。

“先灑。”林誠把另一包粉遞給我,“花椒粉,門檻與窗縫一線。別多,點到為止?!?/p>

我屏住呼吸,照他說的把粉捻在指尖,輕輕彈出去。粉末在黑里看不見,落在土上也看不見。我卻知道它們在那兒——像看不見的刺。

腳步聲來了。

起初只是遠遠一片,像風把一群腳從很遠的地方扯過來;很快,腳步散開,落在屋外的土上,發出“噗噗”的悶聲。有人持著火把,火光在門縫里晃,帶著焦油的刺味。狗的喘息聲粗重,鼻腔里“哼哼”地噴氣。

“搜!”一個沙啞的男聲,“屋里屋外都敲一遍!”

門板被“哐”的一聲推開,麻袋被踢翻,幾樣破爛“嘩啦”落地?;鸸赓N著土墻掃了一圈,帶出墻皮上的鹽霜一片片反光。狗探頭進來,鼻子“哧溜”一聲貼到門檻上,緊接著便“阿嚏——”連打三個噴嚏,像憋著的怒氣被人摁回去。牽狗的人罵了一句,把狗往屋里一拽。

我把身體貼到墻里,盡量把呼吸塞進肋骨縫。那狗的影子挪到我們這邊,只隔著一道薄薄的暗。我的心跳快到要把墻皮震下來。女子的身子骨天生敏感,哪怕我拼命忍耐,那一寸一寸爬上來的恐懼仍舊像細針往皮下扎。

“這屋腥,一股子海味?!绷硪粋€年輕點的聲音說。他拿火把更近地湊到墻角,火苗“哧”的一聲竄高了一指,“怕是鹽灶邊的廢屋?!?/p>

“你聞不出來?”沙啞的聲音冷笑,“腥味底下壓著桐油,一嗅就是遮味兒的手段。查!”

火光忽然直直朝我們這邊砸過來。我本能地把頭埋到臂彎里,指尖摳進土里,硬是忍住沒發出一點聲。就在這時,屋頂的檐角“吱呀”一響,一團積灰落在火把上,火星炸了一片,火把那人罵了一句,后退半步,抬手就要把火把往上一擲。

“別點。”第三個聲音忽地插進來,那語氣不像兵,更像見過世面的人,“這屋頂多半糊了草泥,點起來全村看見。你想讓誰都知道我們在這兒?”

這句話像一只冷手,按住了火。屋里只剩火把的暗紅與外頭一線線風聲。狗又是“阿嚏”一聲,唾沫星子濺在門檻上,花椒粉遇了濕氣,味兒更沖,狗“嗚嗚”低鳴兩聲,往后縮了一寸。牽狗的人不耐煩,往它后腿踢了一腳。

“往北面去?!蹦堑谌齻€聲音又道,“這屋背風,人在里頭會先往暖處縮。暖處在北角,看腳印?!?/p>

火光往我們相反的方向移動了。

我的后背仍汗涔涔地貼在墻上。汗順著脊梁往下淌,沿著衣縫流到腰窩,冷得像細蟲。我咬住牙,不讓牙齒打顫——女人一緊張,牙根就酸,有時候會發出輕輕的“嗒”聲,那比一切動靜都要命。

外面忽然又有一隊腳步近了些,像是分隊的另一支折回來會合。“那邊井臺看了?”“看了,沒繩?!彼麄兊穆曇舸蛑齼罕伙L吹進來,又被風吹散。我努力把這些零碎的詞記在心里——井臺、無繩、分隊會合——這代表他們并沒有成一張完整的網,還在試錯。而“試錯”,就是我們唯一的縫。

“走墻背?!绷终\用唇形對我與何天問說。他伸出兩指,指向墻根一處黑得更深的角,那里果然有個拳頭大的風孔。他先把藥匣一斜塞過去,隨后趴地貓著腰,像一條滑進河石縫的小魚。他的動作輕到連土都不肯“嗒”一下。

輪到我時,心里“撲通撲通”跳到喉嚨口。我把披風緊緊裹住,伏下身子往風孔挪。土墻的砂粒硌在下巴與手背,像一根根粗糙的胡須。我把身子扭了個角度,肩胛骨擦著墻,衣料“嗤”的一聲,我渾身一緊,幸好外面正有人咳嗽,蓋住了這點動靜。我忍著不去想——若是衣服被墻鉤住,會不會把我活生生卡死在這個孔里。

風孔那頭是一條窄窄的土溝,溝底濕濕的,踩上去會印出一圈水。我爬出來時,手先落在溝里的某個硬物上,刺得掌心生疼——抬起來一看,是一顆棗樹的硬刺,尖得像針。我心里一動,連忙又摸了幾把,摸到一小捧帶尖的棗刺,塞進袖里。這些東西在王府里用來扎雞籠,如今卻可能救命——馬是怕這種的,夜里一踩就跪。

何天問最后一個鉆出來,順手把墻角幾根枯草往風孔一塞,擋住半寸光。我們彎著腰沿土溝急行。溝外不遠就是一條背風的小徑,小徑上零零落落有幾處深淺不一的坑,坑底積著前幾日的雨水,泛著冷冷的光。

“把刺撒在這兩處?!蔽业吐晫λ麄冋f,“淺坑邊緣,狗可以跳,馬一陷就跪?!?/p>

何天問看了我一眼,眼里是我從未見過的一種贊同。他把刺分兩撮,撒在我指的地方,又把幾片碎瓦沿道埋進去,瓦片邊鋒利,夜里看不見,踩上去會割破馬蹄。林誠從藥匣里拈出一小撮粉末,灑在瓦片附近,“花椒再添一線,馬也會躲鼻子——它躲鼻子就會踏錯步?!?/p>

我忽然意識到,自己不再只是被兩個人夾著跑的“負擔”。我也可以“做賬”,可以用女人擅長的細致把路上的“針”一根根排好。

小徑盡頭有一汪黑水,是個塌陷的舊塘。塘邊有兩株老榆樹,枝丫在風里彼此敲打,發出“咔咔”的木聲。塘邊有一座倒塌一半的棚,棚頂壓著幾捆沒收走的蘆柴。林誠把柴挪開,底下露出一個當年熬鹵的淺灶,灶里有黑得發亮的結晶——鹽花與焦油混雜成的硬疙瘩,味道嗆人。

“在這兒躲半個時辰?!彼f,“等他們過了小徑的‘刺’?!?/p>

我們三人各自找了個能藏半個人的陰影。風從塘面吹過來,帶著一股更重的濕氣。我的膝蓋靠在榆樹根上,手掌按住粗糙的樹皮,心一點點沉下來,又一點點穩起來——像水里的石頭,終于找到了底。

我忍不住想起京里冬夜的宮燈。那時,我從未覺得燈有什么特別:挑燈夜讀,燈光柔滑,映得窗紗像一層薄雪。如今想來,那些燈溫溫的光,已經遠得像另一個人的夢?,F在,所有的光都帶刺,所有的火都可能招來刀。

蹄聲沿小徑奔近了。最先是一陣齊,接著亂成一團。有人低罵,馬嘶,一聲“哎喲”,緊接著是馬側膝跪地的“撲通”。另一個聲音大喊:“慢點——有刺!”狗“汪”地叫,立刻“阿嚏”一聲又變成嗚咽。有人啐了一口吐沫,吐在地上,啪一聲響。

“往河那邊!分兩隊!這邊沒腳印!”

那第三個見多識廣的聲音又出現了,他離我們不過二三十丈。他停了半拍,仿佛在看什么,又似乎在嗅什么,然后壓低嗓門:“撒發煙,抬頭看樹?!?/p>

我心口一緊。女人天生怕“抬頭看樹”這類話——被人從頭頂上抓住,比從腳下絆倒更驚恐。我貼得更緊,把下頜埋進袖口。林誠已先一步把一粒黑黢黢的小丸塞到我掌心,唇形無聲:“含著,止鼻;苦?!?/p>

我把丸子塞進舌下,一股苦澀立刻撐滿口腔。鼻腔里那點本要噴嚏的癢被壓下去,變成一股涼。我看見兩束火把的光從榆樹枝葉間穿過去,像一對狹長的眼睛,找不到我們。

半盞茶的功夫,他們終于遠了。馬蹄聲像被水接住,又像被風扯開。我這才慢慢吐出一口長氣——那口氣在喉間繞了許久,像一只遲疑的鳥,不肯飛出。

“再走一段,找人燈?!焙翁靻柕吐?,“有燈的村必有水,得找井?!?/p>

“井邊別停?!绷终\搖頭,“井邊好看腳;找磨坊。磨坊有油,有味,有縫?!?/p>

“磨坊……”我輕輕重復。腦海里浮出王府后巷的老磨坊,孩時我也曾偷跑去看石磨轉,覺得小小的米粒被磨成白粉很神奇。如今想,那石磨上的粉,只是另一種“雪”。我們今晚躲的,不是雪,是刀。

我們沿著舊塘邊再折向西南。走出二里地,便看見一片低坡上斜著一棟黑影。近了才看清是一間廢棄的油坊,門板半卸,屋檐下掛著兩口裂紋縱橫的葫蘆瓢。門內嗆人的桐油味與草籽酸味撲鼻而來,味重得像實物,能把人的影子壓低。

“進去?!绷终\率先跨過門檻。他沒點火,只在手心捻了點粉抹在鼻翼,“你們也抹,免得熏出聲?!?/p>

油坊里有一架翻倒的石磨,磨盤下有一處半尺高的縫,縫里塞著爛麻。何天問把爛麻拽出,俯身看了看,“能鉆。先你。”

我趴下去時,心里竟泛起一種奇怪的安慰——這縫對我來說勉強,對男人則太窄。這種時候,我的“弱小”反而成了“優勢”。鉆過去,里面是一個方方正正的磨倉,地上鋪著舊麻袋,潮氣從麻里往外冒,像一股細細的霧。我縮在墻角,雙膝抵著胸,手背貼著錦囊,聽見自己的心跳終于不再帶著“亂”。

過了一會兒,何天問與林誠也擠進來。三個人在暗里彼此呼吸,像三只同在冬眠的獸。外面風聲與遠處零碎的馬蹄聲仍在,像刀尖在夜里一點一點磨。

“他們不是一撥?!焙翁靻柕吐暎坝腥耸枪?,有人是江湖。”

“還有一股,是雇來的?!绷终\接道,“腳步散,火把拿得松,罵街多?!彼D了頓,“小七,今晚你做得好?!?/p>

我怔了一下,才意識到他說的是棗刺與瓦片。我在黑暗里輕輕點頭。女子要在這種時候對自己的“好”有點記憶,不然明天又會被“壞”的恐懼吞掉。

“睡兩炷香。”林誠說,“我先守。”

“我守。”何天問道。

“你手要留力?!绷终\平靜,“接下來幾天走旱路,你比我用力大。”

他們不爭。我忽然在這個“不爭”里生出一股安定。外面有那么多人爭我們的命,我們在里面不爭,這是今晚唯一的“燈火”。

我把披風往上拉了拉,臉埋在布里。桐油味仍舊嗆,卻沒有剛剛那陣子那么刺鼻了。黑暗把人的眼睛關上,耳朵反而更亮。我聽見磨倉壁里有蟲緩緩地挪,聽見誰的呼吸不經意亂了一瞬又穩住,聽見我自己的心跳終于從喉嚨里退回胸腔。

睡與醒之間,我忽然想起了“朱婉兒”這個名字。它沒有聲音,只像一張從火里抽出來的紙,邊角焦黑。我在心里把它疊了又疊,疊成最小的一塊,塞進胸口最里面。外面,是“小七”。小七要活,要學會做賬、看水、認風、撒刺、藏身。等我有一天能把這張紙從胸口重新打開,我希望它還認得我。

不知過了多久,林誠輕輕碰了碰我的手背。我立刻醒了。

“換你守?!彼?,“外頭靜了一瞬,又散。天快亮?!?/p>

我點頭,從磨倉縫里挪出去,趴在石磨與墻的夾縫里望外。東邊的天果然起了一條比夜更淺的線,像有人用刀把黑布劃了一道口子。風仍冷,油坊院外的枯草尖上掛著一顆顆極細的露,露比刀鈍,卻冷得更深。

遠處,一盞微弱的燈點了起來。小小一盞,孤零零掛在誰家的門檐下,燈火在風里抖,抖得像一個孩子的牙。那燈火讓我想起了廟里的火,又不像。廟里的火照出了殺機,這燈像在告訴我:不必每一束光都招來刀,有的光只是告訴你還有人醒著。

我轉身,壓低聲對兩人說:“前面有燈。等他們全退到北面,我們繞到那邊,打水,換衣,再走。”

“好。”何天問起身,活動了一下腕子,骨節“咔咔”響。

林誠把藥匣扣好,望了我一眼,“小七。”

“嗯?”

“記住今天?!彼f,“你挑了幾條路,挑對了幾條,挑錯的也要記?!?/p>

我點頭。記住錯,不是為了自責,是為了明天不再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女人常被教會溫順,卻少有人教會我們如何“記錯”。我在心里一筆一筆寫:矮林、鹽屋、花椒、棗刺、瓦片、油坊、燈。

天色再亮一些,我們便要起身。下一程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今夜我們在刀縫里活過來了。而且——不是別人替我,是我們,有我。

我握了握披風,指尖在粗布上摩挲出一點熱。風仍舊很冷,可我心里的燈,亮了一線。

磨倉外的天色漸漸泛白。

那道在東方劃開的裂縫,一寸寸被撕大,黑色被擠退,灰色溢了出來。灰色再被淺黃沖散,像一池渾水里忽然滴進了幾滴清油。

我靠在石磨旁,眼睛熬得酸澀,卻遲遲不敢合上。

這一夜太長,每一刻都可能是生與死的分界??删驮诖丝?,天光初現,心底反而騰起一種莫名的虛弱,好像一口繃緊的氣終于泄開來。

我抬手揉了揉眉心,指尖觸到鬢邊一縷散亂的發絲。自從離開北京,我已數不清有多久沒照過銅鏡了。指甲劃過皮膚時,我忽然有種陌生感——這個人,還是當初那個“朱婉兒”嗎?

我低聲自語:“小七?!?/p>

這是我給自己起的名字,也是逼不得已的面具??僧斔嬲龔拇竭呉绯鰰r,我心里卻浮起一絲說不清的酸楚。

女人,往往更容易對名字產生依戀。名字不僅僅是符號,更是一段生命被確認的痕跡。

我在想:若有一日,我死在這片荒野,會不會就真的只留下“小七”的名字?那時,還有誰記得我原是大明的郡主?

“在想什么?”林誠的聲音忽然在背后響起。

我一驚,慌忙搖頭:“沒什么。”

他卻盯著我,目光銳利,仿佛能看穿心底最深的角落。半晌,他淡淡道:“記住你自己,不是靠名字。”

說完,他轉過身去,收拾藥匣,把散落的瓶瓶罐罐逐一放穩,像是把話題也一并收起。

何天問走到門口,探了探風,回頭道:“人散了。往北去了?!?/p>

他臉色沉穩,可我看得出,他的眼底仍有未散的陰影。這一夜對他來說,也絕不輕松。

我站起身,腿卻一軟,幾乎跌倒。幸虧何天問眼疾手快扶住我。

“沒事吧,小七?”

他叫我“小七”,聲音低沉而鄭重。那一瞬,我忽然覺得這個名字,真的成為了我新的生命線。

“沒事?!蔽逸p聲回答,卻在心里默默對自己說:要習慣。

我們簡單喝了幾口井水,嚼了些干硬的干糧。水冰得像刀,順著喉嚨直扎下去。干糧渣在口里劃破了舌尖,帶出一絲腥甜。

我卻強迫自己咽下去。女人的身體若撐不住,心再硬也沒用。

出門時,我回望那廢棄的油坊。風吹動門檐下的破葫蘆,發出“咚咚”的聲響,像一口無形的喪鐘。

我心里默默告誡自己:這種地方,以后不能再回來。

天邊漸亮,地平線盡頭飄起一縷炊煙。

那里或許是村落。

可村落意味著眼睛、意味著嘴巴、意味著謠言。對我來說,那炊煙并不是歸宿,而是一條新的危險之路。

“走吧。”林誠背起藥匣,聲音一如既往地冷硬。

我吸了一口寒風,緊了緊披風,跟上他們。

腳下的荒路被露水打濕,鞋底一滑一滑。可每走一步,我心里都更清楚:

這一夜,我們活下來了。

可接下來的每一夜,仍舊會有新的殺機。

火光熄滅,寒夜過去,前方的路,仍舊被陰影籠罩。

鈞爻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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