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薄霧如輕紗般漫過蜿蜒的山道。
一輛明黃色的出租車碾過濕漉漉的青石板路,在“梁山美食城”巨大的霓虹牌坊下穩穩停住。
車門推開,一只包裹在深紫色漸變網襪中的腳踝率先探出,足尖輕點地面,踩進一雙厚底鉚釘短靴里。
接著是另一只,動作利落干脆。
路人紛紛側目,只見一個高挑的身影完全鉆出車廂。
公孫雪站在那里,破洞牛仔褲上的裂口如同精心設計的戰損,深紫色的挑染長發被晨風吹得微微揚起,幾縷不羈的發絲拂過她線條分明的下頜。
她只背了一個鼓鼓囊囊的登山包,一手卻極其小心地拎著一個銀白色的金屬罐——液氮罐,那是她從被查封的實驗室里唯一搶救出來的“寶貝”。
罐體表面凝著一層細密的白霜,寒意絲絲縷縷地滲出來。
她的目光穿透清晨的薄霧,投向那片依山而建、燈火尚未完全熄滅的建筑群。
青瓦飛檐的古意與跳躍的霓虹燈牌碰撞交融,外墻爬滿盛放的三角梅,如同潑灑的油畫顏料。
空氣里,各種食物香氣已經開始了無聲的角力:
剛出爐面包的暖甜、熱油烹炸的酥香、熬煮高湯的醇厚、咖啡的焦苦……復雜而鮮活地鉆進鼻腔。
“哈,美食烏托邦?”
公孫雪低語,嘴角勾起一個略帶嘲諷的弧度,眼角的紫色亮片在熹微晨光里閃了一下。
她邁開長腿,鉚釘靴底敲擊著古老的石板,發出清脆篤定的聲響,朝著那片喧囂與誘惑走去。
“梁山美食城”的公共更衣室設計得如同科幻電影里的太空艙入口。
公孫雪刷了臨時的準入卡,走進分配給她的那一小方空間。
門在身后無聲滑閉,隔絕了外面的嘈雜。
柔和的乳白色光線從頭頂和墻壁的縫隙里流瀉出來。
她將沉重的登山包和那個寒氣四溢的液氮罐小心地放在特制的防凍臺面上,發出輕微的磕碰聲。
面對巨大的穿衣鏡,公孫雪長長呼出一口氣,白霧在冰冷的鏡面上短暫停留又消失。
她解開黑色緊身T恤的扣子,露出里面同色系的運動背心。
鏡中人肌膚勝雪,鎖骨清晰,肩背的線條流暢而蘊藏著力量。
她彎腰,從登山包的側袋里抽出一個未拆封的長方形小盒子——那是她最后的“戰備物資”,一雙嶄新的、帶有哥特式蕾絲邊飾的深黑色漁網襪。
她坐到角落那張覆蓋著柔軟硅膠墊的矮凳上,翹起一條腿。
指尖靈巧地撕開包裝薄膜,捻起薄如蟬翼的襪尖。
尼龍纖維特有的微涼觸感瞬間貼上腳趾,帶著新織物特有的、幾不可聞的窸窣聲。
她屏住呼吸,小心地、一寸寸地向上提拉。
絲襪如同第二層皮膚,順從地包裹住腳踝,滑過勻稱的小腿肚。
當襪筒越過膝蓋,緊繃感恰到好處地傳來,將腿部的線條收束得更加緊致、利落,如同精心鍛造的武器。
深黑色的網格在她雪白的肌膚上投下細密的、充滿誘惑力的陰影,破洞牛仔褲的撕裂邊緣下,蕾絲花邊若隱若現,構成一種危險而迷人的沖突感。
她換好另一條腿,站起身,走到鏡前仔細端詳。
手指無意識地滑過被漁網襪覆蓋的大腿外側,感受著那層微妙的束縛與支撐帶來的奇異安心感。
實驗室里冰冷的儀器、刺耳的查封通知、那些被強行貼上封條的、她視若珍寶的設備……那些畫面在腦中尖銳地閃回,又被鏡中這個包裹在叛逆時尚盔甲里的身影強行壓下。
她對著鏡子里的自己挑了挑眉,無聲地宣告:戰場轉換,但戰士還在。
聚義廳位于美食城地勢最高的核心位置,由一座古老的祠堂改建而來,完美融合了莊重與科技感。
巨大的木質橫梁裸露在挑高的穹頂下,上面卻纏繞著流光溢彩的LED燈帶。四周墻壁是整面的高清電子屏,此刻正循環播放著美食城炫目的宣傳片。
大廳中央,一個由透明防爆玻璃圍成的巨大環形操作區是絕對的焦點,上方密布著可升降的攝像頭、補光燈和通風系統。
環繞操作區的,是十張寬大的評審席,后面則是階梯狀的觀禮區,此刻已是人頭攢動,各種時尚的衣裙和精心打理的妝容構成一片流動的色彩海洋。
空氣里彌漫著緊張、期待和各種高級香水的混合氣息。
公孫雪推著她的移動工作臺走進指定區域,編號是“云龍-04”。
她的裝備在眾多琳瑯滿目的專業廚具中顯得異常“簡陋”:
一個小型電磁爐、一個便攜式液氮罐、幾個不同規格的燒杯和量筒、幾支移液槍、一個迷你離心機,以及幾樣基礎刀具和案板。唯一醒目的是一個造型奇特的金屬噴槍。
但她的出現本身就吸引了眾多目光——那身破洞牛仔配深黑漁網襪的裝扮,在滿場或精致或典雅的女廚神中間,像一枚桀驁不馴的黑色鉚釘。
“呵,分子料理?玩干冰玩出事的那個?”
一個略帶尖刻的女聲從旁邊傳來。
公孫雪抬眼。
說話的是個穿著粉白色蕾絲邊廚師服、戴著夸張水晶發箍的女人,正精心擺弄著一盤宛如藝術品的法式甜點。
她的工作臺旁堆滿了昂貴的進口原料包裝盒,標簽上全是外文。
她胸前別的名牌寫著“云雀-07”,本名“孔靚”——正是孔亮的新名。
“是液氮。”
公孫雪頭也沒抬,手指快速旋開液氮罐的閥門,一股更濃烈的白色寒霧嘶嘶溢出,瞬間在地面彌漫開一小片,引得附近幾人低低驚呼后退。
“比干冰干凈,也危險得多。”
她的聲音透過寒氣傳來,沒什么溫度。
孔靚被那寒氣一激,臉色微變,隨即浮起一個假笑:
“哦?是嗎?那祝你好運咯,別再把這里也弄得‘違規’了。”
她意有所指地加重了最后兩個字,扭過頭去,不再看公孫雪。
公孫雪沒理會這小小的挑釁。
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手頭。她取出兩個碩大、熟透、散發著濃郁甜香的呂宋芒。
去皮,去核,果肉切成大塊。動作快得只留下殘影。
果肉被投入迷你離心機,高速旋轉的嗡鳴聲被聚義廳的嘈雜淹沒。
十幾秒后,機器停止,她打開蓋子,里面是細膩如絲絨、色澤金黃的芒果泥。
她將芒果泥小心倒入一個錐形燒杯。
接著,她拿出另一個小燒杯,倒入純牛奶、少量奶油和精確稱量的轉化糖漿。
另一只手拿起一支移液槍,極其精準地滴入幾滴檸檬汁和一小撮海鹽。
她拿起一個細長的玻璃棒,手腕以一種穩定而奇特的頻率攪動混合液。
液體在杯中旋轉,漸漸變得均勻、柔滑,散發出淡淡的奶香。
準備工作接近尾聲,她最后檢查了一遍噴槍和液氮罐的連接。
一切就緒。
她抬眼掃過評審席和觀禮區,目光平靜,帶著一種即將投入實驗的專注。
真正的“表演”,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