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樓頂層廢棄的小排練廳里,空氣彌漫著灰塵和陳年木地板腐朽的氣息。只有一扇沒關嚴的破舊窗戶,透進來外面路燈模糊的光暈和持續不斷的、令人心煩的雨聲。我縮在墻角一個堆滿舊幕布的破舊道具箱后面,背靠著冰冷粗糙的墻壁,渾身濕透,冷得牙齒都在打顫。
排練廳的門被猛地推開,撞在墻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在死寂的空間里格外驚心。
腳步聲急促地沖進來,帶著走廊里帶進來的水汽和寒意。
“蘇晚晴!”
是陳默的聲音。不再是那種平靜無波的調子,而是帶著一種我從未聽過的、被雨水浸透的急促和喘息。他在空曠的排練廳里徒勞地喊我的名字,聲音撞在墻壁上,激起微弱的回音。
我把自己更深地埋進道具箱投下的陰影里,屏住呼吸。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撞擊著肋骨,聲音大得我幾乎懷疑他會聽見。
腳步聲在空曠的地板上焦躁地來回走動,像一頭被困住的獸。他似乎在尋找,在每一堆雜物后面搜尋。那聲音越來越近,最終停在了我藏身的道具箱附近。
“我知道你在。”他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雨水沖刷后的沙啞,就響在離我咫尺之遙的地方。隔著一層薄薄的、蒙塵的舊幕布,我甚至能隱約看到他黑色褲腳上深色的水漬。“出來,我們談談。”
談談?談什么?談他如何完美履行契約,談他如何在程序之外為林薇薇撐傘?那點被雨水澆透的冷意,此刻化作尖銳的冰棱,狠狠扎進心臟最深處。
我猛地吸了一口氣,不顧一切地推開擋在身前的幕布,從道具箱后面站了起來。動作太大,帶起一陣嗆人的灰塵。
陳默就站在我面前,渾身濕透。黑色的頭發一縷縷貼在蒼白的額角,不斷有水珠沿著他清晰的下頜線滾落,砸在同樣濕透的肩頭。他看著我,那雙總是深潭般的眼睛,此刻在昏暗的光線下,似乎翻涌著某種復雜的、我讀不懂的情緒。
我無視他臉上任何可能存在的表情。冰冷的憤怒和一種被徹底愚弄的痛楚,像冰冷的藤蔓死死纏住了我的喉嚨。我一把抓過扔在旁邊舊椅子上的書包——那本厚厚的“戀愛規則手冊”一直被我隨身帶著,像一個諷刺的見證。
我粗暴地拉開書包拉鏈,掏出那個線圈筆記本。封面早已磨損,邊緣卷起,上面還殘留著幾個模糊的手指印。我用盡全身力氣,雙手抓住它,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談?”我的聲音嘶啞,像被砂紙磨過,每一個字都帶著冰冷的恨意,“沒什么好談的!”
話音落下的瞬間,我猛地發力!
“嗤啦——!”
刺耳的撕裂聲在寂靜的排練廳里炸開!堅固的線圈在巨大的蠻力下扭曲、崩斷!紙頁被狂暴地撕扯開,白色的碎紙片像絕望的蝴蝶,紛紛揚揚地從我手中飛濺出去,飄散在昏暗渾濁的光線里,然后無力地墜落在滿是灰塵的地板上。
“契約終止!”我幾乎是用盡最后的力氣嘶吼出這四個字,聲音在空曠的房間里回蕩,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胸腔劇烈起伏,冰冷的空氣刀子般刮過喉嚨。
吼完,我再也沒有看他一眼,也完全不在乎他此刻是什么表情。我一把抓起濕漉漉的書包帶子,狠狠地撞開他擋在身前的身體,頭也不回地沖出了這間令人窒息的排練廳,沖進了外面依舊滂沱的雨幕之中。
冰涼的雨水再次劈頭蓋臉地澆下,卻奇異地讓我滾燙的頭腦有了一絲清醒。身后,那扇排練廳的門,仿佛一個吞噬了所有聲音的黑洞,死寂一片。他沒有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