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妖氣在骨玉界碑上翻涌,“雙生不祥”四個血字被夜風舔舐得愈發猩紅。這是妖界刻入骨髓的鐵律:雙生妖崽會分噬母體修為,成年后更會撕裂兩界屏障,引來滅族天罰。百年前青丘那對雙生女狐的慘劇猶在眼前——不過半載,整座狐山便被戾氣冰封,最后是老狐王親手捏碎了小女兒的靈核,才換得一族茍存。自那以后,“雙生必殺一”成了所有妖族母親不敢觸碰的雷區,執法隊的鎖7鏈聲,總在雙生子降生的夜里準時響起。
孟晰抱緊了懷中的雙子,聲音發顫:“妾身不信啊!都同為你我的骨肉你不感到慚愧嗎!”說完她將孩子抱的更緊一些,試圖再讓他清醒一點,話到嘴邊卻突然被打斷,喬影看著她,靜靜的說:“她額頭上有狐火的紅印,必定是不祥的征兆。”他抓起了孟晰凌亂的頭發:“夫人還想與我爭嗎,不祥之災就在眼前,無論如何無論何時,我都會將這顆濺芽,惡殺在搖籃里。”
她身子微微顫抖,她真的看見了,看見了真正的面孔,徹底撕下了從前的誓言的他。
從前的話浮在眼前證實
“他這個人不守誠諾”
“母親聽聞他姊妹說他殺人無情”
眼前的人瞳孔深無見底,是一片深淵,貪婪,渴望。
她抬頭:“可你之前答應過妾身……”
“別廢話了,你趕緊把她抱去獻祭青丘”喬影站在與她隔一段距離的木板上,些許是有些心虛他又往后退了一步。
精神崩潰讓孟晰不再敢再對他抱有一絲反轉:“你就這么想讓我死?連直面我的勇氣都沒有了嗎?”
孟晰突然笑了,笑聲在陰森的木屋中撞出細碎的回音,懷里的嬰孩被驚動,發出細弱的啼哭。她緩緩抬起頭,眼底的顫抖早已褪盡,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清明,方才那副崩潰絕望的模樣,仿佛只是一層被輕易撕下的薄紙。
“獻祭青丘?”她輕輕撫摸著女嬰額間淡紅色的印記,指尖冰涼如霜,“喬影,你當真以為,我會上你的當?”
喬影臉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執法隊的鎖鏈聲今夜沒響,你以為是為什么?”孟晰站起身,懷中的雙子被她護得穩妥,語氣里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百年前定下的規矩,雙生妖崽必須由執法隊親送至祭壇,只因那祭壇周圍的縛妖陣,除了執法隊身上的特制符咒,誰碰誰死。你以為老狐王捏碎靈核是情非得已?他是根本闖不過那層妖力屏障,只能親手斷了血脈。”
她向前走了一步,喬影下意識地后退,后腰撞到了木柱,發出沉悶的響聲。
“你以為我爭的只是這孩子的命?”孟晰的聲音陡然轉厲,“我爭的,還是你這點可笑的算計能不能成!你想借獻祭之名除掉她,又想讓我去趟那片死境,可惜啊……”
女嬰的啼哭聲漸歇,孟晰低頭在她額間印下一吻,抬頭時眼中已是徹骨的寒意:“你說她是不祥?我看最不祥的,是你這顆藏著齷齪心思的狼心,別在自以為是了。”
“狐火根本不是不祥的爭照,你認為我不知道?不過是狐族印記罷了。”
“喬影,你對我的了解只不過是浮冰一層而已。”
喬影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終于明白,眼前這個人從不是什么任他拿捏的軟柿子。她剛才的崩潰與哀求,不過是在看清他真面目的同時,不動聲色地布下了一局。那所謂的變化,從來都不是反轉,而是她早已藏好的獠牙,只等他露出破綻的這一刻,狠狠咬斷他的咽喉。
孟晰的目光突然越過喬影,望向窗外那片沉沉的夜色。遠處隱約傳來鎖鏈拖地的聲響,越來越近,像催命的鼓點敲在人心上。她低頭看了看懷里的兩個孩子,男嬰睡得安穩,女嬰卻睜著烏溜溜的眼睛,小手正攥著她的衣襟,那點微弱的力道像根針,扎得她心口發酸。
鎖鏈的寒意刺破窗紙時,孟晰正低頭吻著女嬰額間的紅印。那抹紅在月光下泛著細碎的光,像她藏在袖中那枚執法隊令牌的邊角——那是母親臨終前塞給她的,說“關鍵時刻,能換一條活路”。
“你!”喬影的驚叫聲撞在門板上,孟晰卻沒動。她反手將男嬰推給喬影,指尖在女嬰襁褓里劃了道符,那符瞬間隱沒,只有她知道,這是能騙過凡界修士的障眼法。
執法隊的吼聲已經到了院外:“孟晰!私藏雙生妖崽,違逆鐵律,束手就擒!”
她抱著女嬰沖向屋后的懸崖,黑海的腥氣撲面而來。喬影在身后喊:“你瘋了!那是死路——”
孟晰回頭,風掀起她的長發,眼底哪還有半分方才的怯懦?只剩淬了冰的冷光:“死路?對我是,對她不是。”她晃了晃手腕,執法隊令牌在月下閃了閃,“你以為百年前那些雙生崽真是被獻祭了?執法隊的船,每月初三都在黑海口等著——他們要的是‘規矩’,不是那條命。”
喬影愣住的瞬間,她已經站在了崖邊。鎖鏈擦著耳際飛過,纏住了她的胳膊,巨大的拉力讓她半個身子懸在空中。
“放她走!”孟晰忽然厲喝,聲音里帶著妖力震蕩,震得執法隊員手一抖。她趁機將女嬰高高舉起,那小小的身子在夜風中晃了晃,像片要飄落的葉子。
“孟晰!你敢!”隊長的怒喝里帶著驚惶,他們要的是“獻祭”的形式,從沒想過要讓雙生崽真的落入凡界——那片沒有妖力約束的地方,才是真正的變數。
孟晰笑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她看著崖下翻涌的黑海,對岸隱約有漁火閃爍,那是凡人間的光。“執法隊的妖力能過祭壇,可你們忘了,我母親是執法隊的人。”她忽然發力,掙脫了鎖鏈的半寸束縛,“這令牌,能讓她平安漂到對岸。至于我——”
她最后看了眼喬影,他還站在原地,懷里的男嬰哭得撕心裂肺。“你說得對,雙生不祥。”她輕聲說,像是在對自己說,“可總得有一個活下去。”
“那另一個……妾身愿一命抵一命。”
鎖鏈再次收緊,勒斷了她的骨頭。劇痛中,孟晰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女嬰拋向黑海:“喬相貍!平安順歲,好好活下去,我求你……永遠不要回來!”
女嬰的啼哭被浪濤吞沒,小小的身子墜向那片黑暗,額間的紅印在觸及海水的剎那亮起,像顆引路的星。
孟晰被拽著摔回崖上,嘴角溢著血,卻還在笑。她看著執法隊隊長鐵青的臉,輕聲道:“人我扔了,規矩……我認。”
鐵鏈拖著她往回走,她的目光始終望著黑海的方向。喬影站在崖邊,手里的男嬰不知何時不哭了,正睜著眼睛看他,那眼神,像極了剛才孟晰看他的樣子——悲憫,又帶著點嘲諷。
他忽然想起孟晰剛才的話,“執法隊的船每月初三等著”,原來她早就知道,早就算好了。她不是在違逆鐵律,是在用自己這條命,給女兒鋪一條瞞天過海的路。
黑海對岸,是出手相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