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九的耳膜被一陣尖銳的金屬摩擦聲刺穿，那聲音像是生銹的齒輪強行咬合，又像是指甲刮過玻璃。她抬頭，看見晚宴主人的黃金面具正在皸裂，細密的裂紋如蛛網般蔓延，露出下面精密咬合的銅制齒輪。面具的嘴角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拉扯，一直撕裂到耳根，機械喉管里傳來“咔嗒咔嗒“的聲響，像是老式打字機在敲打死亡通告。

黑色黏液從禮服袖口滴落，落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嘶嘶“的腐蝕聲。黎九看著那些黏液在石板上蝕刻出蜂窩狀的孔洞，每個孔洞邊緣都泛著詭異的熒光藍——這讓她想起父親實驗室里的強酸試劑。

封燼的手突然按上她的肩膀，帶著槍繭的掌心粗糙而溫熱。

“閉眼。“

他的聲音剛落，頭頂的水晶吊燈就炸裂開來。

無數玻璃碎片如暴雨般傾瀉而下，黎九感覺到封燼的戰術服面料擦過她的臉頰，帶著硝煙和血腥混合的氣息。一塊鋒利的棱鏡碎片擦著她的眉骨飛過，在皮膚上留下一道灼熱的細痕。溫熱的血順著太陽穴滑下，滴在她顫抖的睫毛上。

叮——

清脆的金屬碰撞聲在耳邊炸響。黎九睜開被血模糊的視線，看見封燼用那把啞光陶瓷匕首格擋住了一柄襲向她的銀餐刀。侍從的機械手臂卡在匕首刃口，齒輪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嘎“聲。機油從關節縫隙滲出，滴在地毯上暈開一片污漬。

“規則第三條。“封燼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每個字都帶著戰場特有的粗糲，“銀器接觸戰優先判定攻擊方。“

他猛地擰轉手腕，陶瓷匕首沿著機械臂的接縫刺入。黑機油噴濺在黎九的裙擺上，昂貴的絲綢瞬間被腐蝕出幾個焦黑的洞，邊緣卷曲著冒出青煙。侍從的電子眼閃爍兩下，突然爆出一串藍白色的火花，映得封燼臉上的疤痕忽明忽暗。

黎九趁機滾到長桌下，后背撞上某個溫熱的軀體。她轉頭，看見那個叫鴉青的少年黑客正蜷縮在餐桌陰影里，降噪耳機閃著幽藍的光。他十指在虛擬鍵盤上翻飛的速度快得驚人，電子燭臺隨著他的操作明滅不定，在他臉上投下跳動的陰影。脖頸處的電路板紋身隨著呼吸微微發亮，像是有電流在皮膚下流淌。

“132秒。“鴉青頭也不抬地說，聲音透過降噪耳機傳來，悶得像隔著深海，“順便，你流血了。“

黎九摸向眉骨，指尖沾上溫熱黏稠的液體。血腥味讓她想起車禍時擋風玻璃扎進手臂的痛楚，想起繼兄站在遠處樹蔭下的冷笑。

白夜的身影從餐桌另一端閃過。女醫生手里握著兩把手術刀，刀尖挑著某種熒綠色的液體。她像在解剖室般精準地繞到另一個侍從背后，刀刃順著頸椎第三節的縫隙刺入。機械體頓時僵直，電子眼中的數據流瘋狂滾動，最后定格在一串紅色警告上。

“杏仁核模擬器過載。“白夜推了推滑落的眼鏡，鏡片反射著冷光，“真有趣，他們連痛覺都要模仿。“

宴會廳突然劇烈震動，墻上的油畫紛紛傾斜。黎九看到莫比烏斯站在壁爐前，亂蓬蓬的卷發上沾滿墻灰。他正用紅酒在壁爐磚石上書寫復雜的質數公式，每完成一個數字，墻體就傳來齒輪轉動的轟鳴。壁爐里的火焰隨著他的計算忽高忽低，將他的影子投在墻上，拉長成一個瘋狂的數學家剪影。

“城堡是活的。“莫比烏斯喃喃自語，眼鏡鏈在火光中搖晃，“我們在它的消化道里。“

仿佛回應他的話，墻面突然滲出暗紅色的液體。黎九起初以為是血，直到聞到濃郁的葡萄酒香——那是從壁畫《最后的晚餐》里流出的。畫中耶穌的臉正在融化，顏料如融化的蠟般滑落，露出下面銹蝕的金屬管道。十二門徒的眼睛突然轉動，瞳孔收縮成針尖大小。

晚宴主人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尖嘯。

黃金面具完全裂開，露出里面精密運轉的機械顱骨。他的下頜骨張到不可思議的角度，喉管里伸出六根注射器針頭，里面晃動著熒藍色的液體。針尖在燭光下泛著幽光，滴落的液體在地面腐蝕出細小的坑洞。

“違規升級！“系統的聲音突然變成刺耳的警報，“檢測到玩家協同作戰，啟動清道夫協議。“

天花板上的尸體突然齊齊轉頭。他們的鉆石項鏈迸發出刺目的紅光，機械蜘蛛從七竅中涌出，像一場黑色的雪崩傾瀉而下。那些蜘蛛的金屬節肢劃過水晶吊燈的殘骸，發出令人牙酸的刮擦聲。

封燼一腳踹翻長桌，厚重的橡木桌面成為臨時屏障。黎九看到他的右手小指以不正常的角度彎曲——是剛才格擋時骨折的，但他似乎感覺不到疼痛，只是用戰術繃帶草草纏住傷口，動作熟練得令人心驚。

“鉆石。“白夜突然抓住黎九的手腕，醫用手套上沾著神經毒素，“折射光照第三幅畫的眼睛。“

黎九這才注意到，那幅《美杜莎之首》的瞳孔是兩片凸透鏡。當鉆石的光斑穿過其中時，整個畫廊的油畫突然發出凄厲的慘叫，畫中人的皮膚開始冒煙、起泡，最后融化成粘稠的顏料瀑布。

鴉青猛地扯下耳機：“搞定了！“

所有燭火同時熄滅。

在絕對的黑暗中，黎九聽到此起彼伏的機械短路聲，和封燼近在咫尺的呼吸。某個冰冷的金屬物抵到她手心——是那把陶瓷匕首，柄上還殘留著他的體溫。

“下次瞄準關節。“他的氣息噴在她耳畔，帶著火藥和鐵銹的味道，“就像拆彈時剪電線。“

當應急光源亮起時，黎九看到滿地都是冒煙的機械蜘蛛殘骸。晚宴主人的機械顱骨卡在大廳正門齒輪里，黃金面具滾落到她腳邊。她彎腰拾起，發現內側刻著一行小字：

“獻給最完美的食材“

落款是她父親公司的徽章——一只吞噬星辰的獵豹。

黎九的指尖觸碰到面具內側的刻痕，那凹凸的紋路讓她想起父親書房里的印章。獵豹的眼睛處鑲嵌著一粒微型紅寶石，在應急燈下泛著血色的光。

“看來我們親愛的金主小姐，“白夜用手術刀挑起面具，刀尖精準地卡在獵豹的獠牙間，“家里藏著比人肉宴席更惡心的秘密。“

黎九的喉嚨發緊。她想起最后一次見到父親時，那個男人正在把玩同樣的獵豹印章，指尖摩挲著野獸的眼睛——就像她現在無意識摩挲鉆石的動作。

封燼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別動。“

他的拇指按在她掌心被鉆石割破的傷口上，疼痛讓黎九倒抽一口冷氣。黑血從傷口滲出，在鉆石表面凝結成詭異的六邊形結晶。

“納米追蹤劑。“封燼的聲音比平時更沙啞，“你父親在鉆石里種了標記。“

天花板的尸體突然集體抽搐，他們的鉆石項鏈同時爆裂，飛濺的碎屑在空氣中組成全息投影——是黎氏集團的標志，下方滾動著數據流：

實驗體編號：E-009

記憶清洗進度：87%

情感波動值：異常

莫比烏斯突然撲到墻邊，用沾血的手指在葡萄酒漬上寫下一串質數。墻體傳來齒輪咬合的巨響，隱藏的金屬門緩緩開啟，露出后面幽深的甬道。

“158秒到了。“鴉青扯下冒煙的耳機，“系統正在重啟，我們得——“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甬道深處傳來濕噠噠的腳步聲，像是赤腳踩在血肉地毯上的聲響。一個穿粉色禮裙的小女孩出現在門口，左眼窩里插著黎九見過的銀餐叉。她的手里捧著個水晶碗，里面盛著還在跳動的心臟。

“甜點時間到啦。“小女孩歪著頭，機械蜘蛛從她嘴角爬出，“爸爸說...要請客人吃最新鮮的...“

白夜的手術刀已經脫手飛出，卻在距離小女孩十厘米處突然懸停。女孩的右眼珠轉了轉，突然彈出眼眶，連著視神經垂在臉頰上——那是個微型投影儀。

全息畫面展開，顯示出一間實驗室。黎九的母親站在培養艙前，艙內漂浮著一個小女孩的克隆體。

“生日快樂，我的小公主。“視頻里的母親轉過頭，笑容和黎九記憶中的分毫不差，“這份禮物...要等你在游戲里見到爸爸才能拆開哦。“

水晶碗掉在地上，心臟摔成一灘蠕動的納米蟲。小女孩的機械骨骼開始解體，齒輪和電路板如煙花般爆開。在零件雨中，黎九看清了她鎖骨上的編號：

E-00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