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晚，寒意已經浸透了綠芽小筑的玻璃穹頂。林晚晴正蹲在溫室外圍，用鐵鍬平整新開辟的一小塊試驗田——這里將用來培育“噬塑者II型”的耐寒變種，為即將到來的冬天做準備。
溫室里，“翡翠星燈”的綠光透過玻璃，在地面投下一片柔和的光暈。那些懸掛在工作臺上方的菌蓋，此刻正散發著穩定的35流明光芒，照亮了里面忙碌的“澄凈者”三代培養皿，也照亮了林晚晴留在里面的實驗記錄本。
“最后一鏟。”她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直起身來。腰因為長時間彎曲有些發酸，她下意識地揉了揉，目光掃過溫室的通風口——為了調節夜間溫度，她打開了北側的一個小通風口，那里正對著一條很少有人走的林間小路。
因為專注于平整土地，她忘了像往常一樣，用遮光布遮擋通風口的縫隙。此刻，“翡翠星燈”那獨特的淡綠色光芒，正透過通風口的格柵，在漆黑的小路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光帶，像一條隱藏在草叢中的綠色小蛇。
“收工。”林晚晴沒有察覺這細微的疏漏，鎖好溫室的側門，拎著工具袋轉身走向三公里外的公交站。晚風卷起她的長發，帶著遠處田野的麥香，讓她緊繃了一天的神經漸漸放松——她滿腦子都是明天要給“噬塑者”接種耐寒基因的計劃，完全沒意識到，那道從通風口泄出的綠光，已經悄然驚動了夜色中的眼睛。
半個多小時后，一個穿著連帽衛衣的少年騎著電動車，晃晃悠悠地駛過林間小路。他叫阿杰，是附近村子的高中生，趁著周末晚上出來“探險”——青嵐植物園荒廢多年，一直是本地年輕人眼里的“鬼故事圣地”。
車燈的光柱掃過小路時，他忽然瞥見了草叢中的那道綠光。
“嗯？”阿杰猛地剎車，電動車在路面上劃出刺耳的聲響。他瞇起眼睛，借著車燈的余光，看到那道綠光來自植物園深處的溫室方向。
那不是普通的燈光。路燈是昏黃的，手電筒的光是刺眼的白，而這道光是柔和的、帶著生命力的綠，像某種植物在黑暗中發光。更奇怪的是，這綠光穩定得異常，既不閃爍，也不移動，就那么靜靜地亮著，與周圍荒涼的景象格格不入。
“那地方不是早就廢了嗎？”阿杰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他從電動車上下來，躡手躡腳地靠近，躲在一棵老槐樹后面張望。溫室的輪廓在夜色中模糊不清，只有那個通風口透出的綠光清晰可見，像一只在黑暗中凝視的眼睛。
他猶豫了一下，掏出手機，打開相機對準綠光。屏幕上的畫面很模糊，只能看到一團朦朧的綠色光斑，但那種獨特的色調，還是被清晰地記錄了下來。
“回去問問群里的人，有沒有見過這玩意兒。”阿杰對著綠光拍了幾張照片，心里有點發毛——這場景太像恐怖片里的情節了。他沒敢久留，跨上電動車，一溜煙地消失在夜色里，手機相冊里的綠色光斑，成了他這次“探險”最離奇的收獲。
第二天清晨，看門人老陳像往常一樣，拎著水壺在植物園里晃悠。他的巡查很隨意，大多數時候只是走走主干道，看看有沒有人偷砍樹木，至于深處的溫室，他一個月也未必去一次。
但今天，他的目光無意間掃過溫室周圍的地面，腳步忽然頓住了。
泥土上，散落著幾個清晰的腳印。不是他的——他穿的是解放鞋，而這腳印明顯是運動鞋的紋路，而且很新，邊緣還帶著濕潤的泥土，顯然是昨晚留下的。
“奇怪。”老陳蹲下身，用腳尖碰了碰腳印。這附近除了那個租溫室的女學生，很少有人來，更別說穿運動鞋的年輕人了。他皺著眉頭，朝溫室的方向走去。
離溫室還有十幾米遠，他就聽到里面傳來輕微的響動——像是有人在搬動什么東西，發出“叮叮當當”的碰撞聲。老陳的記性不太好，但他清楚地記得，那個女學生說過，她的實驗都是“靜悄悄的觀察”，很少弄出這么大的動靜。
他走到溫室的玻璃墻外，瞇著眼睛往里看。里面拉著厚厚的遮光布，什么也看不見，只能隱約看到布后面透出的微光，不是普通的白光，而是有點發綠的顏色。
“這小姑娘，神神秘秘的，搞什么名堂？”老陳嘟囔著，用手敲了敲玻璃，“小林？在里面嗎？”
溫室里的響動突然停了。過了好一會兒，側門才吱呀一聲打開，林晚晴探出頭來，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驚訝：“陳爺爺？您怎么來了？”
“路過，看看。”老陳打量著她，發現她的袖口沾著泥土，圍裙上還有綠色的污漬，“弄啥呢？動靜挺大。”
“哦，昨天新到了一批實驗器材，正在整理。”林晚晴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剛才正在給“澄凈者”的藻種塊裝袋，準備周末投放到青嵐公園的另一個小池塘，慌亂中打翻了一個培養皿，才弄出了響動。“可能吵到您了，不好意思。”
“沒事沒事，你忙。”老陳擺擺手，目光又掃了一眼溫室周圍的腳印，沒再多問，但心里的疑云卻像投入水面的墨滴，漸漸暈開——這姑娘租溫室說是研究“瀕危植物”，可他怎么看都覺得，她那些瓶瓶罐罐里的東西，更像是某種……會發光的苔蘚？
等老陳的腳步聲走遠，林晚晴才靠在門上，長長地舒了口氣，后背已經被冷汗浸濕。
她立刻意識到不對勁。老陳雖然沒明說，但他的眼神明顯帶著懷疑；更讓她心驚的是，當她低頭查看地面時，也發現了那些不屬于自己的運動鞋腳印，而且不止一個，從溫室門口一直延伸到北側的通風口。
“難道有人來過？”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腦海。她快步走到通風口，看到格柵上掛著一根細小的纖維——那不是她的衣服材質，倒像是某種衛衣的布料。再聯想到老陳的疑問和那些新鮮的腳印，一個清晰的鏈條在她腦海中形成：昨晚有人靠近了溫室，很可能看到了什么。
她猛地抬頭，目光落在通風口的縫隙上——那里的綠光痕跡還在！昨晚她忘記遮擋了！
“該死！”林晚晴懊惱地用拳頭捶了一下墻壁。這是她租下溫室以來，最嚴重的一次疏漏。“翡翠星燈”的光芒和普通燈光截然不同，只要看到，就一定會覺得奇怪，那個留下腳印的人，會不會已經拍下了照片？會不會把這件事傳到網上？
恐慌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她立刻沖進溫室，扯下最厚的遮光布，用膠帶仔細地將通風口的每一個縫隙都封死，連玻璃穹頂的邊緣也重新檢查了一遍，確保沒有任何光線能泄露出去。
然后，她拿起掃帚和水桶，仔仔細細地清理了溫室周圍的腳印。運動鞋的紋路很深，她不得不用水桶潑濕地面，再用掃帚反復擦拭，直到那些刺眼的印記徹底消失在泥濘中。做完這一切，她又在溫室周圍撒了一圈干燥的草木灰——這樣只要有人靠近，就會留下清晰的痕跡，方便她及時察覺。
“太危險了。”林晚晴站在溫室門口，看著被徹底遮蔽的通風口，心臟還在砰砰直跳。她一直以為綠芽小筑足夠偏僻，足夠安全，老陳的疏于管理更是完美的掩護。可現在看來，再隱蔽的地方，也擋不住意外的眼睛；再小心的行動，也難免留下痕跡。
她忽然想起了黑水河灣那些取樣的環保人員，想起了青嵐公園里檢測水質的白大褂，想起了論壇上那些關于“神秘現象”的討論。這些零散的線索，像一張無形的網，正在慢慢收緊。
“不能再掉以輕心了。”林晚晴的眼神變得異常堅定。她轉身回到溫室，沒有繼續整理器材，而是盤膝坐在“翡翠星燈”下，閉上眼睛，沉入了冥想狀態。
掌心的葉脈印記在焦慮的刺激下，泛著微微的灼熱。她刻意放慢呼吸，讓精神力像平靜的湖面，慢慢覆蓋住整個溫室。這一次，她沒有聚焦于任何一株靈植，而是將意識沉入腦海中那些更深處的知識碎片——那些關于“防御”和“預警”的模塊。
過去她總覺得這些知識派不上用場，現在才明白，和平時期的準備，都是為了應對危機時刻的到來。
精神力像探照燈，在知識星云中緩緩掃過。果然，那些曾經模糊的符號開始變得清晰：
一團纏繞的光帶里，藤蔓狀的能量體正在編織一張無形的網，任何靠近的探測波都會被扭曲、反射——這是“靜謐之藤”，能干擾各種電子設備和能量探測。
另一團光帶里，蒲公英狀的孢子在空中漂浮，一旦有異物闖入，就會立刻爆發出刺眼的光芒——這是“警戒蒲公英”，最原始也最有效的預警系統。
這些知識的復雜度遠超“翡翠星燈”，需要更精細的精神力操控和更深厚的綠能儲備。但此刻，林晚晴卻覺得它們不再遙不可及，焦慮像催化劑，讓她的意識與這些知識碎片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共鳴。
“必須盡快掌握。”她在冥想中默默給自己定下目標。不僅要培育能凈化環境的靈植，還要學會保護自己和基地的方法。
接下來的幾天，林晚晴的生活節奏變得更快了。
白天，她抓緊時間培育“噬塑者”和“澄凈者”，同時開始收集適合培育“靜謐之藤”的葡萄藤樣本；晚上，她幾乎把所有時間都用來修煉精神力，練習用綠能編織簡單的防御能量網——雖然每次嘗試都會讓她頭暈目眩，但網的形態一次比一次穩定。
溫室的安保措施也升級了。她在入口處安裝了一個簡易的紅外感應器，只要有人靠近就會發出微弱的蜂鳴；所有的通風口都加裝了雙層遮光板；連老陳偶爾會經過的路線，她也做了巧妙的偽裝，用樹枝和落葉掩蓋住可能留下的足跡。
老陳后來又來過一次，看到溫室周圍“干凈”得過分，連落葉都像是被刻意清理過，眉頭皺得更緊了。但他沒再說什么，只是臨走時丟下一句：“小姑娘，搞研究可以，別弄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這園子……不干凈。”
林晚晴知道他指的是那些關于“鬼故事”的傳言，卻忍不住往心里去。她笑著點頭，目送老陳離開，轉身卻立刻檢查了紅外感應器——還好，沒有觸發記錄。
深秋的落葉在溫室周圍堆積，像一層厚厚的金色地毯。林晚晴站在玻璃穹頂下，看著外面漸漸蕭瑟的景象，心里清楚，平靜的日子可能不會太久了。
那道從通風口泄露的綠光，那些被清理的腳印，老陳懷疑的眼神，還有自己越來越強烈的危機感，都在預示著：綠芽小筑的陰影里，有什么東西正在悄然改變。
她握緊掌心的葉脈印記，那里的溫度比往常更高，像是在呼應她的決心。
“無論是什么，我都準備好了。”她對著空蕩的溫室輕聲說，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培育靈植的工作仍在繼續，凈化環境的腳步也不會停歇。但從現在起，她要在光明的事業之外，為自己披上一層謹慎的鎧甲——因為她知道，綠芽要想茁壯成長，既需要陽光雨露，也需要抵御風雨的能力。
夜色再次降臨，綠芽小筑的玻璃穹頂漆黑一片，再也沒有一絲光線泄露。但溫室內部，“翡翠星燈”的綠光依舊柔和，照亮了林晚晴專注的側臉，也照亮了她面前那株剛剛萌芽的葡萄藤——“靜謐之藤”的培育，已經悄然開始。
平靜之下，暗流涌動。綠芽的陰影里，危機與成長，正在同步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