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的解剖室,白熾燈的光線冷得像手術(shù)刀。林薇摘下沾著福爾馬林的手套,指尖還殘留著橡膠與化學(xué)試劑交織的刺鼻氣味。解剖臺上的標(biāo)本已經(jīng)處理完畢,她正低頭填寫實驗報告,鋼筆劃過紙張的沙沙聲,是這空曠房間里唯一的動靜。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時變得狂暴,雨點密集地砸在玻璃上,發(fā)出沉悶的鼓點聲,仿佛有什么東西要沖破這現(xiàn)代文明的屏障。
突然,一道詭異的紫色閃電撕裂夜幕,像一條躁動的巨蟒,狠狠砸在解剖樓的避雷針上。電流似乎順著鋼筋蔓延,實驗室的燈管猛地閃爍幾下,發(fā)出“滋滋”的電流聲。林薇皺眉抬頭的瞬間,眼前驟然炸開一團(tuán)刺目的紫光——那道閃電竟穿透了玻璃,如同擁有生命般蜿蜒游弋,最終精準(zhǔn)地纏上了她的手腕。
劇痛如潮水般涌來,仿佛有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鉆進(jìn)骨髓。林薇想尖叫,喉嚨卻像被無形的手扼住,只能發(fā)出嗬嗬的氣音。她看到自己的白大褂在紫光中扭曲變形,皮膚下的血管突突直跳,仿佛要被這股外來力量撕裂。意識模糊的最后一刻,她似乎聽見了時空碎裂的聲響,像老式磁帶被強(qiáng)行扯斷時的刺耳噪音,又夾雜著某種古老符咒的嗡鳴,在她腦海中回蕩。
不知過了多久,刺骨的寒意將林薇從混沌中拽回。她猛地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不是熟悉的白色天花板,而是布滿蛛網(wǎng)的破敗梁木。梁木縫隙間垂落幾縷霉斑遍布的帷幔,隨著穿堂風(fēng)輕輕晃動,仿佛在訴說著歲月的滄桑。鼻尖縈繞著一股霉味與煙火混合的氣息,與解剖室的福爾馬林味截然不同。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鋪著一層薄薄的、散發(fā)著汗味的稻草,硌得她骨頭生疼。四周彌漫著一股潮濕的泥土氣息,還隱隱能聞到遠(yuǎn)處傳來的牲畜糞便味道,混雜著若有若無的艾草熏香,像是當(dāng)?shù)匕傩镇?qū)邪防病留下的痕跡。
“姑娘,你醒了?”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林薇艱難地轉(zhuǎn)動脖頸,看到旁邊蹲著個須發(fā)皆白的老者。他穿著打滿補(bǔ)丁的粗布短褐,衣料邊緣磨損得幾乎透明,腰間系著褪色的草繩,草繩上還掛著幾個干癟的葫蘆。臉上溝壑縱橫,眼角的皺紋里嵌著常年勞作留下的塵土,渾濁的眼睛里卻透著樸實的關(guān)切。他手里端著一個豁口的陶碗,碗里盛著渾濁的液體,表面還漂浮著幾片干枯的薄荷葉,顯然是為了增添些許清涼。陶碗表面還沾著些泥土,顯然是匆忙間洗凈的。“喝點水吧,看你燒得厲害,怕是被雷劈壞了身子。”老者說話時,幾顆殘缺的牙齒在昏暗中若隱若現(xiàn),他布滿老繭的手微微顫抖,顯示出生活的艱辛,指甲縫里還殘留著砍柴時沾染的樹汁。
雷劈?林薇這才想起那道紫色閃電,下意識地摸向手腕。那里沒有傷口,只有一片奇異的灼熱感,仿佛有什么印記烙在了皮肉之下。她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間破敗的廟宇,神像的泥塑半邊已經(jīng)坍塌,露出里面的稻草芯,坍塌的泥土上還能看到模糊的彩繪痕跡,依稀可辨曾經(jīng)精美的圖案。地上散落著幾個干草堆,顯然是流浪者的居所,干草堆旁還隨意擺放著幾件粗陶碗和竹制食具。墻角還堆著幾個破舊的陶罐,其中一個陶罐口插著幾支干枯的野花,為這破敗之地增添了一絲生機(jī),陶罐旁邊的墻面上用木炭歪歪扭扭地畫著幾個祈求平安的符號。
“這是……哪里?”她的聲音干澀沙啞,喉嚨像被砂紙磨過。
“還能是哪兒?長安西市外的土地廟唄。”老者把陶碗遞到她嘴邊,“俺叫王老漢,昨天在后山撿柴,就見一道紫雷劈在這兒,你就躺在那神像跟前,渾身燙得像火炭。俺看你不像歹人,就把你拖進(jìn)來了。”王老漢邊說邊用衣袖擦了擦額頭的汗珠,露出袖口處磨得發(fā)亮的補(bǔ)丁,衣袖上還沾著幾片枯葉。說話間,一陣風(fēng)吹過,廟里的燭火搖曳,將他佝僂的身影投射在斑駁的墻壁上,忽明忽暗。
長安?林薇的心猛地一沉。這個名字太熟悉了,卻又離她的生活無比遙遠(yuǎn)。她顫抖著抬手,看到自己手腕上那塊價值不菲的智能手表已經(jīng)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淡紫色的印記,形狀像道閃電,印記邊緣還泛著微微的光暈,仿佛蘊含著神秘的力量。身上的白大褂也變得破破爛爛,沾滿了泥土和草屑,衣服下擺還掛著幾根干枯的草莖,領(lǐng)口處的紐扣不知何時已經(jīng)脫落,露出里面沾滿污漬的內(nèi)襯。
“大爺,您說的長安……是哪個長安?”林薇的聲音抑制不住地發(fā)顫。
王老漢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還能有哪個長安?當(dāng)今圣上坐龍椅的長安城唄。如今是貞觀十三年,你連這都不曉得?”說到“貞觀十三年”時,王老漢臉上露出一絲敬畏的神色,仿佛在提及什么神圣的存在,他下意識地雙手合十,對著殘破的神像拜了拜,嘴里還念叨著幾句祈福的話語。
貞觀十三年?李世民在位的時代?林薇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她不是被雷劈中了嗎?怎么會跑到一千多年前的唐朝來了?這不是電視劇里的情節(jié)嗎?她用力掐了自己一把,清晰的痛感告訴她這不是夢。她深吸一口氣,試圖平復(fù)內(nèi)心的慌亂,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胸口劇烈起伏,心跳聲在寂靜的廟里格外清晰。
就在這時,廟外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和呵斥聲,打破了短暫的平靜。
“都給我出來!官府查流民了!”一個粗聲粗氣的男人喊道,“節(jié)度使有令,凡無戶籍者一律遣送城外!”聲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還夾雜著皮靴踩在泥地上的聲響,以及兵器碰撞的金屬聲,仿佛預(yù)示著一場不可避免的沖突。
王老漢臉色大變,慌忙把陶碗藏到神像后面,壓低聲音對林薇說:“姑娘快躲起來!是不良人來了!”他的聲音因為緊張而微微發(fā)顫,臉上布滿了驚恐的神色,額頭上沁出細(xì)密的汗珠。他指了指神像后面的縫隙,“快進(jìn)去,千萬別出聲!”
他一把拽過林薇的手腕,掌心的老繭硌得她生疼,“快,神像后面有個夾道,是以前藏糧食的地方。”
林薇被他拽得一個趔趄,后腰撞在神臺邊緣,硬木的棱角撞得她肋骨發(fā)痛。神像肩膀處的泥塊簌簌掉落,砸在她的白大褂上,留下星星點點的土黃色印記。透過神像殘破的脖頸,她看見王老漢正用枯瘦的手指摳著神臺底部的暗扣,朽壞的木板發(fā)出“嘎吱”的呻吟,像是不堪重負(fù)的老骨頭。
“進(jìn)去后千萬別出聲,”王老漢掀開那塊松動的木板,一股濃重的霉味撲面而來,“他們帶了狗,聞見生人味會叫。”他從草堆里抓過一把干艾草塞進(jìn)林薇懷里,“把這個壓在身上,能遮遮氣味。”
林薇剛鉆進(jìn)夾道,木板就從外面合上了。黑暗瞬間吞噬了一切,只有木板縫隙透進(jìn)幾縷微光,在布滿蛛網(wǎng)的地面上投下細(xì)長的光帶。她蜷縮在不足三尺寬的空間里,膝蓋頂著手肘,每一次呼吸都能吸進(jìn)滿嘴的灰塵。
林薇還沒反應(yīng)過來“不良人”是什么,就被王老漢連推帶搡地塞進(jìn)了神像后面的空隙。狹小的空間里彌漫著塵土和腐朽的味道,她蜷縮著身體,每一寸肌膚都能感受到木板的冰涼,后背緊貼著粗糙的木板,仿佛能感受到歲月在上面留下的痕跡。
她剛藏好,就聽見廟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幾個穿著黑色制服、腰佩長刀的人走了進(jìn)來。為首的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身材挺拔,面容冷峻,眼神銳利如鷹,掃視著廟里的每一個角落。他的眼神中透著一股與生俱來的威嚴(yán),仿佛能看穿一切隱藏的秘密,他的制服上繡著暗紋,腰間的革帶上還掛著一枚刻有特殊徽記的銅牌。
“張帥尉,這廟就這幾個老弱病殘。”一個跟班模樣的人說道,聲音諂媚而又帶著幾分畏懼,他一邊說一邊點頭哈腰,眼神卻不時偷偷瞟向張帥尉,觀察著他的反應(yīng)。
被稱為張帥尉的男子沒說話,目光落在地上的陶碗印記上,眉頭微蹙。他的視線緩緩掃過破敗的神像,在林薇藏身的位置停留了片刻,眼神中閃過一絲懷疑。林薇屏住呼吸,心臟狂跳不止,緊緊攥著拳頭,指甲深深嵌進(jìn)掌心,掌心已經(jīng)被掐出幾道血痕。她能清晰地看到他腰間的長刀,刀鞘上刻著復(fù)雜的花紋,散發(fā)出冰冷的寒意。那花紋像是某種古老的圖騰,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神秘的光芒,刀柄處纏著的紅繩已經(jīng)褪色,卻依然顯得十分醒目。
“帶走。”張帥尉終于開口,聲音低沉有力,仿佛帶著某種不可抗拒的魔力,語氣中沒有絲毫感情,仿佛這些流民的命運在他眼中不值一提。
林薇聽見王老漢等人被推搡的聲音,還有老者哀求的話語:“官爺,求求您,饒了我們吧,我們都是可憐人啊!”聲音中充滿了絕望和無助,還伴隨著王老漢咳嗽的聲音,顯然是被粗暴對待后身體不適。她死死咬著嘴唇,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音,直到廟門再次關(guān)上,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才敢大口喘氣,后背已經(jīng)被冷汗浸透,衣服緊緊貼在身上,一陣風(fēng)吹過,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原來這就是唐朝的律法?僅僅因為沒有戶籍,就要被隨意抓捕?林薇感到一陣恐懼,同時也意識到,自己這個“異類”想要在這個時代活下去,恐怕沒那么容易。她靠在冰涼的木板上,聽著外面漸漸遠(yuǎn)去的聲音,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孤獨和迷茫,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會是怎樣的命運,腦海中不斷浮現(xiàn)出各種未知的危險和挑戰(zhàn),未來就像這破敗廟宇外的黑夜,充滿了無盡的未知與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