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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長安月下,夢里不知身是客

第五章醫術之爭

溫水擦身的法子剛說出口,藥鋪門口就傳來一陣冷哼。

李大夫背著藥箱站在石階下,花白的胡須氣得發抖,身后跟著兩個學徒,手里捧著剛收回來的草藥,顯然是特意折返來找茬的。

“王掌柜倒是好興致,”李大夫邁上臺階時,木屐踩在青石板上發出沉重的聲響,“讓個來路不明的野丫頭在藥鋪里指手畫腳,就不怕砸了招牌?”

王掌柜放下茶碗,山羊胡微微顫動:“李兄這是何意?林姑娘方才救了李家公子,醫術是見過真章的。”

“救?”李大夫猛地將藥箱摔在柜臺上,銅環撞擊的脆響驚得趴在柜臺上打盹的貍花貓跳起來,“用邪術灌鹽水、吹蘆葦管,也配叫醫術?依我看,那李家公子定是被她下了咒,暫時緩過來罷了,不出三日必出人命!”

抱著孩子的婦人被嚇得臉色發白,下意識地往懷里攏了攏孩子,腳步不由自主地往門口挪。周圍幾個抓藥的客人也竊竊私語起來,剛才還對林薇贊不絕口的眼神,漸漸染上了懷疑。林薇正在用桑皮紙包藥,聽到這話動作頓了頓。

粗糙的紙張在指間沙沙作響,她將最后一根細麻繩系成蝴蝶結,才轉過身面對李大夫:“醫者看的是療效,不是手段。方才若按您的法子放血,李家公子此刻怕是已經……”

“放肆!”李大夫厲聲打斷,拐杖重重戳在地上,“你一個連《千金方》都沒讀過的黃毛丫頭,也配妄議醫者之道?《黃帝內經》有云‘血氣不和,百病乃變化而生’,放血排毒乃是古法,輪得到你這野路子來置喙?”

這話戳中了林薇的軟肋。她確實沒讀過古代醫書,那些佶屈聱牙的古文典籍,只在大學的中醫選修課上囫圇吞棗地翻過幾頁。可現代醫學的理論體系早已在她腦中扎根,解剖圖與病理分析報告遠比陰陽五行來得真切。

“古法若有用,”林薇直視著李大夫的眼睛,聲音平靜卻帶著力量,“為何西市每年春夏都有上百人死于時疫?為何濟世堂的門檻上,總跪著求您救命卻掏不起診金的窮人?”李大夫被問得一噎,臉頰漲成了豬肝色。

周圍的客人卻炸開了鍋,有人低聲附和:“這姑娘說得在理,去年我家小子染了痢疾,李大夫扎了七針也沒好……”“可不是嘛,上次我婆娘難產,還是隔壁接生婆用艾草灸了關元穴才保住命……”“噓!小聲點,被李大夫聽見有你好果子吃!”議論聲像潮水般漫上來,李大夫的拐杖在地上戳得咚咚響。

“一派胡言!醫道精微,豈容爾等凡夫俗子置喙?”他猛地指向林薇,“這女子來歷不明,所用療法聞所未聞,定是從西域學來的巫蠱之術!王掌柜,你若再容她在此妖言惑眾,休怪我報官查辦!”

王掌柜的臉色有些為難。他捻著山羊胡沉吟片刻,剛要開口,卻見藥鋪門口的人群突然往兩邊退去,讓出一條通路。皂色的靴子踩著青石板走來,玄色衣袍的下擺掃過門檻時,帶起一陣淡淡的藥香。

張凌身后跟著兩個不良人,腰間的長刀在日光下閃著冷光。他剛巡查完西市的酒肆,聽到周記藥鋪這邊吵嚷,便順路過來看看。目光掃過對峙的兩人,最終落在林薇沾著藥渣的指尖上。

“何事喧嘩?”他的聲音不高,卻讓喧鬧的藥鋪瞬間安靜下來。李大夫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連忙上前作揖:“張帥尉!您可算來了!這女子用邪術害人,還污蔑老夫醫術不精,您快將她拿下!”

張凌沒理會他,轉而看向王掌柜:“發生了什么?”王掌柜嘆了口氣,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從林薇建議溫水退燒,到李大夫指責她用巫蠱之術,條理說得清清楚楚。末了補充道:“林姑娘的法子雖奇特,但道理是通的,小孩子臟腑嬌嫩,烈酒確有不妥。”

“道理?”李大夫急得跳腳,“《傷寒論》明言‘溫邪上受,首先犯肺’,發燒乃是邪火入體,當以烈酒驅寒!她偏要用溫水,這不是耽誤病情是什么?”

林薇忍不住反駁:“發燒是身體的免疫反應,強行用烈酒降溫只會掩蓋病情。就像柴火著得旺,該做的是找到起火點,而不是往上面潑冷水!”

“免疫反應?起火點?”李大夫冷笑,“滿口胡言亂語,連基本的醫理都不懂,也敢在此賣弄!”

張凌突然開口:“李家公子現在如何?”這話問得突兀,李大夫愣了愣才答道:“聽說……聽說醒了,還喝了些米粥。”說到這里,他的聲音明顯低了下去,顯然不情愿承認林薇的療法有效。

“既然有效,”張凌的目光落在林薇身上,“為何說是邪術?”

“這……”李大夫卡了殼,半晌才憋出一句,“那是僥幸!說不定是老夫先前開的驅邪湯起了作用!”

林薇從藥柜里拿出一枚曬干的杏仁,舉到眾人面前:“李家公子中的是肉毒桿菌毒素,這種毒素存在于變質的肉類和堅果中,遇熱不分解,唯有催吐排出才能救命。”

她將杏仁掰碎,“諸位聞聞,這杏仁的氣味,與李家公子嘔吐物中的味道是不是相似?”幾個湊得近的客人聞了聞,紛紛點頭:“還真是!剛才在濟世堂門口,我就聞到一股杏仁味……”

“難怪呢,去年我家那袋杏仁放久了發霉,吃了兩口就頭暈惡心……”

張凌接過那半枚杏仁,指尖捻了捻。他在太醫署時,曾見過西域進貢的巴旦木,果仁變質后確實有這種氣味,當時帶教的太醫說過,此物有劇毒,誤食者半日斃命。“你的意思是,”張凌的目光轉向林薇,“李家公子的病,并非中邪,而是食物中毒?”

“正是。”林薇點頭,“毒素阻塞氣道導致缺氧,所以面色青紫;刺激迷走神經引發嘔吐抽搐,這些都是中毒的典型癥狀。”她的解釋條理清晰,每一個癥狀都對應著明確的病因,不像李大夫總用“邪祟”“穢氣”來搪塞。張凌看著她被藥汁染黃的指尖,突然想起昨天她給少年做人工呼吸時,手腕上那道淡紫色的印記若隱若現,當時以為是污漬,現在想來倒像是某種胎記。

“你如何得知這些?”張凌追問。

林薇的心猛地一緊,指尖下意識地蜷縮起來。她總不能說這些是《實用內科學》里的基礎知識。“家……家傳的醫書里寫的。”她垂下眼簾,“祖父曾游歷西域,記下了不少奇癥的治法。”

這個解釋還算說得過去,張凌沒再追問。他將杏仁丟回藥柜,對李大夫說:“醫者仁心,當以救死扶傷為要,而非固守成法。周記藥鋪的事,王掌柜自有分寸,不必勞煩李大夫操心。”

李大夫還想說什么,卻被張凌冷冷的眼神逼了回去。他知道這位不良帥尉看似溫和,實則手段狠辣,去年城西假藥案,就是他帶人抄了三家藥鋪,連京兆尹的遠房表親都沒放過。“哼!”李大夫狠狠瞪了林薇一眼,背起藥箱拂袖而去,兩個學徒慌忙跟在后面,藥箱里的瓷瓶碰撞著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像是在替主人泄憤。

一場風波總算平息,藥鋪里的客人卻沒散去,反而圍得更緊了。那個抱著孩子的婦人上前一步,撲通跪在林薇面前:“姑娘,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他燒了三天三夜,李大夫說沒救了……”

林薇連忙將她扶起,伸手探向孩子的額頭。滾燙的溫度讓她皺起眉頭,孩子的呼吸急促,鼻翼扇動,嘴唇干裂起皮。

“讓我看看舌苔。”婦人連忙撬開孩子的嘴,林薇借著窗欞透進的光線仔細觀察。舌苔黃厚,舌尖紅赤,確實是熱病的征兆,但脈象浮數卻不沉細,說明邪氣未入內里。“不是絕癥。”林薇松了口氣,對王掌柜說,“麻煩取三克薄荷、五克金銀花、兩克甘草,用沸水沖泡,放溫后給孩子灌下去,每隔半個時辰一次。”

她又對婦人說,“回去后用井水浸濕棉布,擰至半干,敷在孩子額頭和胸口,布溫升高就換,切記不可用被子捂汗。”王掌柜迅速抓好藥包,用桑皮紙仔細包好。

婦人千恩萬謝地接過,從懷里掏出個布包,倒出三枚磨得發亮的銅錢,雙手捧著遞過來:“姑娘,這點心意您收下……”林薇剛要推辭,王掌柜卻在旁邊說:“收下吧,這是你的辛苦錢。”

他轉頭對婦人說,“放心回去照做,林姑娘的法子,錯不了。”婦人走后,其他客人也紛紛上前,有的要林薇看看多年的老寒腿,有的想問問產婦調理的方子。林薇來者不拒,耐心地一一解答,遇到需要用藥的,就指點他們去請教王掌柜。

張凌沒走,靠在藥鋪的柱子上,看著林薇忙碌的身影。她講解病癥時眼神專注,偶爾會下意識地用指尖輕點桌面,像是在計算什么;遇到老人時會特意放慢語速,解釋得格外詳細;給孩童看診時,會先從懷里摸出顆麥芽糖。這個姑娘身上,有種矛盾的特質。她的醫術奇特得不像中原所有,行事卻帶著中原女子少有的果敢;說起醫理時條理清晰得像案牘上的卷宗,眼神里卻藏著與年齡不符的滄桑。

日頭爬到頭頂時,藥鋪的客人漸漸散去。王掌柜讓學徒端來午飯,還是胡辣湯配胡餅,只是這次多加了個鹵蛋,放在林薇碗里。

“張帥尉要不要也用些?”王掌柜客氣地問。張凌擺擺手,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遞給林薇:“這個給你。”油紙包里是幾塊桂花糕,油亮的糖霜在陽光下閃著光,甜香混著藥味,有種奇異的和諧。

林薇愣了愣,想起昨天在周記藥鋪,她隨口說過小時候外婆常做桂花糕。“多謝帥尉。”林薇接過油紙包,指尖觸到他的指腹,兩人都像被燙到似的縮回手。張凌清了清嗓子,轉身往外走:“西市不太平,晚上早點關店。”

“哎!”林薇應了一聲,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心里像被桂花糕的甜香浸過,軟軟的有些發暖。下午的生意格外好,不少人是特意來找“會治怪病的林姑娘”。有個賣胡琴的老漢,多年來受耳鳴困擾,林薇讓他用蒼耳子煮水熏耳;有個繡娘總覺得眼睛干澀,她教用枸杞和菊花泡茶喝。這些法子簡單易行,藥材也便宜,客人都很滿意。王掌柜看在眼里,對林薇的態度越發客氣。他拿出珍藏的《千金翼方》,讓林薇隨意翻閱,還特意找出個干凈的藥臼,讓她搗藥時用。

“林姑娘,”王掌柜捻著胡須,“你這手醫術,埋沒在藥鋪里可惜了。不如我幫你尋個機會,去京兆尹府里當個女醫官?”林薇正在給當歸切片的手頓了頓。女醫官?在這個男尊女卑的時代,這可是極大的榮寵。

但她搖了搖頭:“多謝掌柜好意,我只想安穩度日,不想卷入官場紛爭。”王掌柜嘆了口氣,沒再勸。他活了大半輩子,見過太多想往上爬的人,像林薇這樣淡泊名利的,倒是少見。

傍晚關店時,李員外派人送來了謝禮:一擔白米,兩匹細布,還有一個沉甸甸的錢袋。打開一看,里面裝著二十枚開元通寶,銅錢邊緣光滑,顯然是經常流通的好錢。“李員外還說,”送東西的家丁恭敬地說,“若是姑娘有任何差遣,只管去李府說一聲,上上下下都會照應。”

林薇謝過家丁,將米和布寄存在藥鋪,只揣著錢袋往土地廟走。

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青石板路上的車轍里還殘留著白日的熱氣,混著晚風里的槐花香,有種踏實的溫暖。路過濟世堂時,看到李大夫正指揮學徒往車上搬藥材,像是要出遠門。他瞥見林薇,眼神復雜地哼了一聲,轉身進了藥鋪。林薇沒在意,她摸了摸懷里的錢袋,銅錢碰撞的聲音清脆悅耳。這些錢,足夠她和王老漢過好一陣子了。或許,她真的能在這個時代,用自己的醫術好好活下去。

走到土地廟門口,卻看到王老漢蹲在地上,背對著她抹眼淚。林薇心里一緊,快步走過去:“大爺,怎么了?”王老漢看到她,哭得更兇了:“姑娘,俺對不住你……今天下午,不良人來把俺那點雜糧都搶走了,說俺窩藏流民……”林薇這才發現,土地廟里的草堆被翻得亂七八糟,王老漢藏糧食的木箱被撬了鎖,里面空空如也。墻角的破陶罐摔在地上,碎片濺得到處都是。“

他們還說,”王老漢哽咽著,“讓俺三天內搬離土地廟,不然就打斷俺的腿……”

林薇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這是沖著自己來的。李大夫在藥鋪受了氣,定然是找了不良人里的關系,想逼走她這個“眼中釘”。

“大爺您別擔心。”林薇扶住王老漢的肩膀,“我有錢了,咱們可以去城里租個小院子住。”她把錢袋遞過去,“這些錢,足夠租個帶灶臺的房子了。”王老漢看著錢袋里的銅錢,又看了看林薇堅定的眼神,渾濁的眼睛里漸漸有了光。他抹了把眼淚,重重地點點頭:“好,好……有姑娘在,俺不怕。”

夜幕降臨時,林薇和王老漢坐在土地廟的門檻上,分吃著剩下的桂花糕。甜香在舌尖化開,混著晚風里的青草氣,有種前所未有的安穩。“姑娘,”王老漢咬了口桂花糕,“俺總覺得,你不是一般人。”林薇笑了笑,沒說話。她望著遠處長安城的燈火,那些星星點點的光,像解剖室里的無影燈,又像穿越時空的紫色閃電。或許,她真的不屬于這里。但至少此刻,她有了活下去的資本,有了可以牽掛的人,有了在這個陌生時代扎根的勇氣。

夜風穿過廟門,吹起林薇的衣角。她摸了摸手腕,那道淡紫色的印記在月光下若隱若現,像是在提醒她,那段屬于現代的記憶,從未真正遠去。但現在,她更在意的是明天——明天要去租房子,要去買新的藥臼,要去周記藥鋪繼續學習認藥。要在這個貞觀十三年的長安,好好活下去。

五月星文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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