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的晨光漫過朱雀大街時，林薇正在醫館后院晾曬藥材。薄荷與艾草的清香混著晨露的濕潤，在空氣中彌漫成沁人心脾的氣息。春桃抱著剛漿洗好的白大褂從屋里出來，看見她望著墻頭探出的那枝杏花出神，忍不住打趣：“姑娘，這花都看了半柱香了，再看下去，張帥尉可要等急了。”

林薇回過神，指尖在微涼的藥草上輕輕捻動：“胡說什么。”話雖如此，耳根卻悄悄泛起紅暈。昨夜張凌離開時說的那句“明日帶你去個好地方”，像顆投入心湖的石子，讓她輾轉了半宿。

巷口傳來熟悉的馬蹄聲時，林薇正將最后一束金銀花掛在晾架上。玄色披風掃過青石板的聲響由遠及近，她轉身時，正撞見張凌翻身下馬的身影。他今日換了件月白錦袍，腰間系著根玉帶，平日里束得緊實的發髻松了幾縷，在晨光里泛著柔和的光澤。

“久等了。”張凌手里提著個竹籃，里面隱約露出油紙的邊角，“王記的桂花糕，剛出爐的。”

林薇接過竹籃，指尖觸到他溫熱的掌心，像有細小的電流竄過。“去哪？”她低頭避開他的目光，卻忍不住用余光描摹他眉骨的疤痕——這些天相處下來，竟覺得這道疤也添了幾分溫柔。

“去了便知。”張凌牽過拴在門邊的馬，“上馬吧，不遠。”

春風拂過西市的酒旗時，林薇才發現他們正朝著城南而去。官道兩旁的垂柳抽出新綠，枝條在風中輕舞，像是無數雙溫柔的手。遠處的曲江池波光粼粼，岸邊的桃花開得如火如荼，粉白的花瓣落在水面上，隨波逐流，恍若仙境。

“原來你說的好地方是這里。”林薇勒住馬韁，望著眼前的盛景，眼底泛起驚喜。來長安這些年，她只在書卷里見過曲江池的描述，卻從未想過親身游歷。

張凌翻身下馬，伸手扶她下來：“案子了結，該松快松快了。”他提著竹籃往岸邊走去，“這里的春日，是長安最好的景致。”

曲江池畔早已游人如織。仕女們乘著畫舫在湖面穿行，銀鈴般的笑聲隨風飄遠；文人墨客圍坐在柳樹下吟詩作對，酒杯碰撞的脆響與詩詞的韻律交織；孩童們舉著風車追逐打鬧，裙擺與衣袖在花叢中翻飛，像無數只彩色的蝴蝶。

張凌尋了處僻靜的柳樹下坐下，鋪開帶來的氈布。林薇看著他從竹籃里拿出精致的點心——桂花糕、杏仁酥、棗泥餅，還有一小壇琥珀色的酒。“你倒像是把西市的點心鋪搬來了。”她笑著打趣，指尖捏起塊桂花糕，甜香瞬間在舌尖化開。

“多吃點。”張凌給她斟了杯酒，“這是波斯的葡萄酒，哈桑送的，說是賠罪。”

林薇抿了口酒，果香混著酒香在喉嚨里溫潤地流淌。她望著遠處畫舫上飄來的琴聲，忽然想起蓮兒案了結那日，張凌站在人群外看她的眼神，溫柔得像此刻的春風。“其實，我一直想問你。”她轉頭看向他，“當初為何執意信我？解剖尸體在長安可是大逆不道的事。”

張凌的手指在酒杯沿輕輕摩挲，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在孤兒院時，有個老嬤嬤教過我，看人不能只看表面。”他轉頭看向她，眼神坦誠，“你看診時的專注，查案時的敏銳，都不像尋常女子。我信你的醫術，更信你的為人。”

林薇的心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暖融融的。她低下頭，看著裙擺上沾著的桃花瓣，輕聲道：“我家鄉有句話，叫‘醫者仁心’。無論在哪，救死扶傷都是本分。”

“你的家鄉，一定是個好地方。”張凌的聲音帶著向往，“沒有權勢傾軋，沒有陰謀詭計。”

“嗯。”林薇點頭，想起現代醫院里潔白的病床和無影燈，“那里的人看病不用看身份，只要生病了，大夫就會盡力救治。”她頓了頓，看向張凌，“不過，這里也有好的地方。”

“哦？”張凌挑眉。

“比如……”林薇的聲音輕得像耳語，“遇到了你。”

張凌的呼吸忽然頓住。春風卷起他散落的發絲，拂過她的臉頰，帶著淡淡的皂角香。他伸手，指尖輕輕拂去她鬢邊的桃花瓣，動作溫柔得像對待稀世珍寶。“林薇，”他的聲音低沉而認真，“這些天和你在一起，很安心。”

這三個字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林薇心里漾開層層漣漪。她抬頭撞進他的眼眸，那里映著漫天桃花和她的影子，清澈而堅定。“我也是。”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卻異常清晰。

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喝彩。原來是畫舫上的仕女們在拋繡球，粉白色的繡球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最終落在岸邊一個書生懷里。人群爆發出善意的哄笑，有人高聲喊著“成親”。

林薇的臉頰瞬間紅透，像染上了岸邊的桃花。張凌看著她泛紅的耳根，忽然站起身：“走，帶你去個地方。”

他牽著她的手，沿著曲江池畔的石板路往前走。他的手掌寬大而溫暖，緊緊包裹著她的，仿佛要將所有的溫柔都傳遞給她。林薇的心跳得像擂鼓，卻舍不得掙脫——這個總是把情緒藏在心里的男人，此刻的坦誠比任何甜言蜜語都動人。

穿過熱鬧的人群，他們來到一座拱橋下。橋洞的陰影隔絕了外界的喧囂，只剩下湖水拍打岸邊的輕響。張凌轉過身，雙手扶著她的肩膀，眼神認真得讓她心慌：“林薇，我知道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你……”

“我不在乎。”林薇打斷他，目光清澈而堅定，“在我心里，你不是什么不良人帥尉，只是張凌。”

張凌的眼眶忽然有些發熱。他活了二十五年，從沒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那些年在孤兒院受的欺負，做不良人時挨的刀子，似乎都在這一刻煙消云散。他低下頭，額頭輕輕抵著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那你……愿不愿意……”

“我愿意。”林薇踮起腳尖，輕輕吻上他的唇。

春風拂過拱橋，卷起漫天桃花瓣，落在他們的發間、肩頭。張凌的吻溫柔而珍視，帶著壓抑了許久的情意，像曲江池的春水，緩緩漫過心堤。林薇閉上眼睛，感受著他唇齒間的酒香與溫柔，忽然覺得，或許穿越千年來到這里，就是為了遇見他。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才緩緩分開。張凌額頭抵著她的，呼吸仍有些急促：“等處理完王家的案子，我就去請媒人。”

林薇點點頭，臉頰燙得能滴出血來。她忽然想起什么，從腕上解下一個平安繩——那是她用現代的編法做的，紅繩里纏著根銀線。“這個給你。”她將平安繩系在他腕上，“我家鄉的習俗，戴這個能保平安。”

張凌看著腕上的平安繩，紅得像團火焰，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他從懷里掏出個小小的木盒，打開時，里面躺著支銀簪，簪頭是朵含苞待放的蓮花，雕工精致。“前幾日讓銀匠做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想著……想著你或許會喜歡。”

林薇接過銀簪，指尖撫過冰涼的蓮花，眼眶忽然有些濕潤。她知道，這支簪子或許不如宮廷的金簪華麗，卻是這個男人能給的全部心意。

“我很喜歡。”她將銀簪插在發髻上，對著湖面照了照，“很好看。”

張凌看著她鬢邊的銀簪，與桃花相映成趣，忍不住笑了起來。春風拂過，將兩人的笑聲吹散在曲江池的波光里，驚起幾只水鳥，在湖面上劃出優美的弧線。

夕陽西下時，他們才起身返程。張凌牽著馬，林薇走在他身邊，兩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在石板路上緊緊依偎。遠處的畫舫漸漸靠岸，文人墨客收起了筆墨，孩童們的風車也慢了下來，長安城的喧囂漸漸被暮色溫柔地包裹。

“等案子徹底了結，”張凌忽然開口，“我帶你去江南看看。聽說那里的春天，比長安更熱鬧。”

“好啊。”林薇點頭，“我還想去看看西湖，書上說那里的斷橋可美了。”

“都帶你去。”張凌握緊她的手，“只要你想去的地方，我都陪你。”

林薇看著他認真的側臉，忽然覺得，未來的日子仿佛被染上了春天的顏色，明媚而溫暖。她想起剛到長安時的惶恐與不安，想起在醫館獨自面對刁難時的委屈，想起查案時的緊張與擔憂，忽然覺得，所有的經歷都是為了遇見身邊這個男人。

回到西市時，夜色已經籠罩了長安城。燈籠次第亮起，將街道映照得如同白晝。張凌送林薇到醫館門口，卻遲遲不愿松開她的手。

“進去吧。”他輕聲說，眼底滿是不舍。

“嗯。”林薇點點頭，卻也站著不動。

春桃從門縫里探出頭，看見兩人依依不舍的樣子，忍不住偷笑，又悄悄縮了回去。

“那我進去了。”林薇終于開口，卻還是沒有動。

張凌忽然上前一步，輕輕抱了抱她，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晚安。”

林薇的臉頰貼在他的胸口，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忽然覺得無比安心。“晚安。”

看著張凌的背影消失在燈籠的光暈里，林薇才轉身走進醫館。春桃立刻湊上來，眼睛亮晶晶的：“姑娘，你們……”

林薇摸了摸鬢邊的銀簪，臉上帶著抑制不住的笑意：“沒什么。”

回到里間，她坐在梳妝臺前，對著銅鏡細細看著那支銀簪。月光透過窗欞灑進來，將銀簪照得泛著柔和的光。她想起張凌在曲江池畔說的話，想起他腕上的平安繩，想起兩人在拱橋下的吻，心跳忽然又漏了一拍。

她知道，蓮兒的案子雖然結束了，但她和張凌的故事，才剛剛開始。而這個春天，因為有了曲江池的約定，變得格外溫柔而漫長。

長安城的風，帶著桃花的香氣，悄悄從窗欞鉆進來，拂過她鬢邊的銀簪，仿佛在為這對戀人，送上最溫柔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