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匆匆過,歲月不饒人。
彭心從異鄉(xiāng)回到親近的家,才真正感受到歲月是把刻刀。
大伯大伯娘不必說,頭上點(diǎn)點(diǎn)斑白。
爹娘看見自己,眼含熱淚,抱在一起哭了一場。
彭心坐在長廊上,想念著和褚玉一起種過的樹,喂過的魚。
想著想著,陰影遮住他,睜眼一看,他嚇得猛然坐起。
“阿褚???”
褚玉笑咯咯的,“你在這傷感什么?我看你眼角都流淚了?!?/p>
“這些年雖然你沒回來,但我經(jīng)常回來,不要看長輩們有了白發(fā),我們很開心的,沒發(fā)現(xiàn)院子多了更多花嗎?”
彭心點(diǎn)頭,“在外面好嗎?”
“有時候很累,有時候想家想你們,現(xiàn)在回來了,都不必說了。”
褚玉擁抱彭心,“歡迎回來,二弟?!?/p>
彭心激動的心立馬冷卻下來。
“還沒去看祖母吧,一起吧?!?/p>
“福佑呢?”彭心忍不住問。
“她照顧祖母?!?/p>
褚玉少言少語,兩人走到,褚玉磕頭,“不孝孫女褚玉,來看祖母了。”
推門進(jìn)去,院子依舊干凈,依稀能看到以前的溫馨。
越往里走,越是冷清,老夫人的玩具,花盆,桌子都不見了,只有一個靈臺,一座白色紙碑。
“祖母,祖母!”
彭心大哭,痛不欲生。
福佑的紙碑在側(cè)邊桌子,小小的。
旁邊還放了烤紅薯。
“祖母憂思過度,那次不知道聽了誰說,孩子要回來了,急匆匆越過小池趕去大門,小池濕滑,她滑下去,福佑在旁邊喂魚,跳下去拉祖母,她們都沒能起來,不一會就沒動靜了。”
“彭心,五年發(fā)生太多了,你不知道的太多了?!?/p>
褚玉知道,大家不再是以前了,從不同的路開始,到分別后發(fā)生的人生事,以后永遠(yuǎn)不會走到一起了,小時候許下永遠(yuǎn)在一起的愿望,終究是無法實(shí)現(xiàn)了…
這個除夕大家還是一起過,不過孩子們長大了,大人們老了,老人去世了,以后年年都如同心里下著小雪,化了結(jié)冰,冷了再下,循環(huán)往復(fù),永不停息。
彭心成熟了,他和母親一起布置府里。
大伯娘采買東西,老夫人離世后的第一個年她曾笑著對褚玉說,“阿娘走了之后,需要的東西越來越少了,要是阿娘還在,要怪我的,怪我打扮的不漂亮…”
褚玉看著她,兩個人流著淚笑起來…
大家坐在一起,彭家大爺彭權(quán)先舉酒杯,“孩子們回來了,我們都很高興,我這杯敬孩子們。”
他一口悶了,菜也沒吃一口,邊搖頭咂摸酒邊流淚。
彭家二爺彭文沒有喝酒,反而是大娘二娘倆妯娌喝起來,喝到最后哭成一片,將所有人送回去,褚玉和彭心也在干喝。
“大哥回來了?!?/p>
彭心剛抬頭,褚玉就跑出去,撲進(jìn)彭昱懷里,眼淚盡數(shù)灑落。
彭心在門口愣愣看著,半晌漏出一抹難看的笑,“大哥?!?/p>
彭昱愣了一下,他輕輕推開褚玉,用手為她擦去淚珠,“多大了還哭?!?/p>
牽住她的手腕往里走。
“二弟,走,我們喝酒?!?/p>
三人如同回到了小時候,彭心喝多了,彭昱卻依然清醒,五年邊塞的風(fēng)沙早已磨練出了不一般的城府。
他看著喝醉的彭心,扛起來丟在床上。
“臭小子重了不少啊。”
隨后拉起褚玉,圈住腰身飛上屋頂。
天上一輪彎彎的弦月。
“今年不冷?!迸黻怕氏乳_口。
“是啊,我還記得以前這時候是下著雪的?!?/p>
彭昱輕笑應(yīng)和,忽然又話鋒一轉(zhuǎn)“你還記得那年,新的冬衣缺了個圍脖,其實(shí)那年我也準(zhǔn)備了一條。”
他故作輕松的說著,嗓音卻越來越緊,有些發(fā)顫。
“我記得,唉?大哥你也準(zhǔn)備了啊,那你怎么沒給我,我就有兩條了啊?!?/p>
彭昱想,夫子的評價真沒錯,褚玉沒有私心,如此豁達(dá)。
“后來想給你,卻不小心丟在雪地里,怎么也找不到了?!?/p>
“真的嗎?純白色的嗎?那太可惜了?!?/p>
想著褚玉又補(bǔ)了一句。
“但我當(dāng)時覺得配紅色更好,但一直找不到合適的紅?!?/p>
褚玉永遠(yuǎn)不會知道,這句話掀起彭昱心里多大的驚濤駭浪。
那條料子多么的紅,只有彭昱知道。
在彭昱心里,褚玉永遠(yuǎn)在反抗著,像太陽一樣炙熱,可他的心意也永遠(yuǎn)像福佑那句說出口卻沒人聽到的“好像是大公子在走廊里”一樣寂靜無聲。
彭昱的愛,如同那條火紅狐皮料子,被自己深深埋藏在了雪地里,在不見一點(diǎn)蹤跡…
彭心清醒過來時,只有管家在身邊。
管家也老了,他佝僂著給彭心作禮
“我的小爺唉,可算見到您了,我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齊全了呢?!?/p>
“林伯,您…”
“哎呀哈哈哈,我老了,公子,我是真的老了,您不用感到難過,府里沒有把我遣出去,養(yǎng)著我,我知足了,但我真的走不動了,我只能干一些小活,我的二爺唉,人真得服老啊?!?/p>
林伯的話猶然回蕩耳邊。
彭心失魂落魄的回到原來的住處,那里干凈整潔,他躺在原來的床上,卻發(fā)現(xiàn)自己比床多一截。
他拉開床下機(jī)關(guān),細(xì)細(xì)得看自己畫的褚玉,把畫捂在心口。
他現(xiàn)在可以做出比那時精巧百倍的機(jī)關(guān),更隱蔽的處理接縫,卻無法獲得當(dāng)時悸動的十分之一。
“褚玉,對不起…”
彭昱走了,褚玉和彭心送他,回來的路上一直到家,褚玉始終淡然。
彭心像以前一樣,坐在褚玉床前。
“以前你不好意思進(jìn)來,現(xiàn)在倒和之前不一樣了。”
彭心轉(zhuǎn)身,他知道自己的長相出落的更優(yōu)秀了,比小時候更甚,如今也二十一歲了,以前平視褚玉,現(xiàn)在褚玉俯視他。
所以他有足夠的底氣誘引褚玉,可褚玉只是平淡看著他,雖然一直在笑,眼里卻沒有表情。
他想靠近,又怕靠的太近,褚玉會不高興。
他想了很多,最后拋出一句話
“阿褚,你想起過我嗎?”
到了晚上,褚玉依然不能平靜,這句話問出來時,褚玉鼻子酸的不成樣子,在眼淚落下之前她忍住了,還不算太狼狽。
現(xiàn)如今,沒人了,福佑不會在旁邊頂著黑乎乎的臉問自己要不要吃烤紅薯,她抽噎著,想著福佑,想著祖母,想著未見過面陰陽兩隔家人,想那個忠誠的死侍…
想彭心,彭心為什么要走,彭心為什么要走?
“扣扣扣”
敲窗聲打斷思緒。
褚玉打開窗戶,冷風(fēng)進(jìn)來,臉吹的生疼。
彭心很高了,蹲下也到不了窗口。
他隔著玻璃對著阿褚說:阿褚,不要偷偷的哭
阿褚,阿褚,阿褚…
出去做夢也是阿褚,回來的路上也想到阿褚,如果阿褚不愿意和我成親的話,那我就離遠(yuǎn)一點(diǎn)…可以嗎阿褚…
是我讓阿褚痛苦嗎?
對不起阿褚,對不起阿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