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撈財昨晚在稻草里一躺下就不愿起來。起來干什么？是想找打還是自己有錢？他也覺得很委屈，這兩個人當著那么多人面那樣打他，以后他在村里都抬不起頭。再說他一閉上眼就想到夏花那張死人臉，是真嚇人，臉都變綠了。平時他睡在稻草堆里，覺得輕松愜意，可這個晚上他覺得四面八方都是劉夏花的鬼影，輕風一過他都哆嗦。

他更不能回家去，回家就要看守劉夏花的尸體，還有那兩個兄弟！更重要的是他家要米沒米，要錢沒錢，他是又冷又痛又餓。今天早晨他實在餓的不行，強忍著身上的疼痛，來到吳生財家央求親哥哥給他一口喝的，不然他真的感覺自己要死了。

大吳氏看到他來，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臉拉的長得很。她的大兒子和大女兒都到了婚配的年齡，她看好了好幾個，托媒人說親，人家聽到要結親的是偷雞賊的大哥家時，談都不談就走了。可吳生財不能不理，這畢竟是自己的親弟弟，剛死了娘子，只是要一口粥喝都不給，說出去讓人戳脊梁骨。

剛好，他們家做好早飯準備吃。平時他們家飯也沒這么早，吳生財也考慮到今天不去幫忙是不行。就盛一碗粥給吳撈財。

劉石拖著吳撈財就往外走，像抓小雞似的，吳撈財根本動彈不得。劉石拖著他往里正家去，吳生財急忙跟在后面。他想為自己弟弟說幾句話，可想來想去也不知道能說什么。

這個村的里正叫吳喜，50多歲，在村里有些威望。聽到外面的吵鬧聲忙出來看。就見劉石抓著吳撈財的右胳膊，將他提起來，大步向他走來。高個子劉石映襯得矮小的吳撈財就像大人抓小孩一樣。

吳喜忙問：“劉郎，你這是做什么？”

劉石說：“里正，我妹夏花累死在田地里，也不知死了多少天。大家幫忙把她抬回家，年紀輕輕就死了，還不能入屋。這個畜生，不是人的東西，從昨天到現在都沒看夏花一眼。昨天下午到現在只有我們倆兄弟和這兩個女娃娃守靈。他這個做夫君的不知死到哪里去。剛才我到草香大伯家，想找大伯商量事情，他倒好，他在他家喝粥。可憐我好端端妹子嫁到你們吳家村來，你們吳家村就是這樣對待嫁過來的媳婦？。”

劉石這番話說的在場的都不好意思。按照風俗，村里有人死了，大家都得搭把手。不要說全村都姓吳，是本家同族，就是雜姓村都會幫忙，因為這個時候要做的事情多得很。吳家村的人確實是討厭吳撈財，可劉夏花又沒做錯什么。劉石這番話若是傳出去，以后哪家敢把姑娘嫁到這村里來？

吳喜黑著臉問吳撈財：“你昨晚死到哪里去了？”

吳撈財說：“我昨天挨打，打的走不動路。”

劉石說：“我是打斷了你骨頭還是打斷了你的筋？你走不動？你是怎么到你大哥家的。”

吳撈財說：“今天早晨才有點力氣。”

劉石說：“有力氣去喝粥，就沒有力氣去看你娘子一眼？”

吳撈財說：“我…”

劉石說：“現在人躺在那里，棺材呢？墓地呢？”

吳撈財說：“我沒錢”

劉石說：“你沒錢？你前幾年賣了兩畝地，錢呢？你一分都沒給夏花，你以為我們不知道？”

吳撈財聽到這話卡殼了低著頭，周圍的人聽到也是心中憤憤。吳喜喝問道：“兩畝地的錢呢？”

吳撈財支支吾吾，半天才小聲的說：“吃了。”

劉石聽到這話又想揮拳揍人。可看到吳撈財臉都腫得快擠不下了，算了，萬一打死人也是承受不起。他說：“你有錢買吃的就沒錢買棺材？你有房有地怎么就沒錢買棺材？”

劉石這話本是嘴巴順口說的，但話一出口，他清醒過來：夏花死后，吳撈財剩下的三畝地肯定也會被他賣掉，吃掉！就沖他這德性，草香和桃香是用不到。與其被吳撈財用了，不如現在逼他把田地賣了，這樣就有棺材錢，說不定還有人工錢。以前聽夏花說過她那三畝地應該屬于中上等，大約能賣七八千錢一畝。如今好的棺材是不指望，一般的棺材也要一兩萬。

吳撈財一聽這話慌了，說：“賣了，我以后吃什么？”

劉石說：“你是會種地還是會撥草？你們吳家村的人也看到，這些年他可曾下過地？”

大家都無語。

劉石又繼續說道：“夏花嫁到你們吳家村10年，總不能她死了，連一副棺材都沒有，還要我們娘家來出？這話傳出去你們吳家人還要不要臉，要不要做人？”

劉石這話厲害，在場的人都不淡定，大家七嘴八舌的說：

“吳撈財，你留著地，你自己又不會種。”

“人死了總要棺材裝，你不賣地賣什么？”

“一天到晚游手好閑，好吃懶做。現在棺材錢拿不出，還連累我們的名聲。”

“劉夏花死的那么可憐，活活累死在田里，你連口棺材都舍不得，你這樣還是人嗎？”

“這樣的人就是畜生。里正，趕他出族。”

“對，里正，趕他出族，省得連累我們。”

涉及到自家的名聲，大家統一戰線，齊聲討伐。

吳喜說：“劉郎，田地賣了，草香和桃香這兩個女娃怎么辦？”

劉石說：“這兩個女娃也有我們劉家的血脈，我們帶走。”

劉石說這話是有底氣，通過昨天和劉夏的對話，他明白這個女娃不簡單。再說就吳撈財，他也不會管這兩個女娃，如果將來這兩個女娃要投奔他們，他們難道還能趕出去？

吳撈財一聽急了，說：“她們是我們吳家人。”

劉石問：“吳家人？你是種過稻谷給她們吃還是織過布給她們穿？”

吳撈財又無語

劉石問吳喜：“里正，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吳喜陰沉著臉，看著吳撈財，這個吳撈財，讓他這個50多歲人的臉都丟光了。他對吳撈財說：“劉郎的話在理，你就把田地賣了”

吳撈財瞪著眼說：“里正，田地賣了，我就沒活路了。”

吳喜說：“是你自己把日子過成這樣，怪誰？跟你說過多少次，要顧家，好好過日子，你聽得進去？”

吳撈財說：“我不同意賣，看誰敢賣，誰敢買。”

劉石氣笑了，說：“那好，我們去鄉里，找鄉嗇夫。讓他們來判。”說著，就拖著吳撈財往外走。

劉喜哪能讓劉石真的去鄉里，如果去了鄉里，他們吳家村人以后還要不要出門？他喝斥吳撈財道：“你可想清楚，你不賣地，可以！劉郎送你去鄉里，我們也沒意見。到了鄉里，就你這德行，你說鄉嗇夫會怎么處理，是抓你坐牢還是會放了你？”

吳撈財不語，這時他看到劉石身旁的草香和桃香，忙大聲喊道：“草香，桃香，我是你們的父親，你母舅把我們的田地賣了，你們怎么辦？”

劉夏一聽這話真惡心，她把頭扭向一邊說：“我母親還躺在地上。”

劉石說：“你還好意思說你是他們的父親，她們餓得去要飯，就連腳上的鞋子都是好心人給的。若不是她們去要飯，早就餓死了，你哪里還有女兒。”

大家這時才看向劉夏和桃香的腳上，真的都穿了新鞋，不過他們也不識貨，知道是新鞋就行。吳喜問吳撈財：“吳撈財，你是去鄉里還是賣地。”

吳撈財不吭聲，劉石又拖著他往外走。吳撈財只得說：“賣地，賣地”

吳喜說：“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賣地，大家也都聽到了。若是將來你反悔或是去害人家，別怪我們把你逐出族去。”

吳撈財低頭不語。吳喜說：“你聽清了？聽清了，我們就這樣做，你不同意現在還來得及。”

吳撈財最后還是點點頭。

吳喜問大家：“你們也都聽清了。”

眾人齊聲答道：“聽清了。”

吳喜說：“好，既然大家都聽清了，吳撈財手中有三畝地，大家也都知道那三畝地的位置和情況，你們有誰想買就說一聲。不過劉郎啊，地不是一下就能賣出去，還是要先買棺材。”

劉石說：“各位不好意思，我問一下，你們有哪戶有備好的棺材，我們估個價，先賣給我們，等地賣出錢后就給你們，你們看這樣可不可以？或者是直接用地抵棺財。”（古人有很多人老早就會備好棺材，以備不時之需。）

眾人心思都活絡起來。劉夏花的地還是不錯的，她人勤快，地肥。再說村里的地也難得買到。不過死人的地它膈應，再說吳撈財也不是個省油的燈，萬一…將來也麻煩。大家都猶豫

有人問：“地賣多少錢一畝？”

劉夏悄悄的扯了扯劉石的衣服，說出三個字：“降價賣。”

劉石看著吳喜說：“里正，你估個價吧。”

吳喜長嘆了一聲說：“按理來說，地是好地，可現在的情況你也知道，只怕賣不起價。”

劉石說：“我知道”

吳喜說：“那塊豆田估計只能賣4000錢，另外兩塊地一塊大一塊小，大的我記得有一畝二，8000錢左右，小的不到一畝5000錢”

劉石說：豆田：3800，大塊：7600，小的：4600

劉石價格一報出，大家心情都激動了，這個價格確實很低。可激動也沒用，大多數人手中根本就沒有錢，棺材倒有幾個人有。

吳喜說：“價格你們都聽到了，你們自己去商量一下。劉郎，你現在打算…”

劉石說：“我想去問問附近地主家，有沒有人想買地？你們也知道，我們等不起。”

這怎么行？好不容易有便宜的地，竟然要賣給別村的地主家。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躍躍欲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