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八道!”我強忍心中緊張,瞥了一眼地上被草席裹住的尸身。
那露出的裙擺,那雙鞋,都是我換上去的。
又是張寡婦。
“這具尸體是位無親無故的寡婦,連入殮都是請我這個外人來做,她生前如何不做評價,但身死賬消,你們不該侮辱她。”
崔來飄到我身邊耳語道:“小娘娘您放心,我這邊掐訣可以隨時叫附近的弟兄們過來幫忙。”
“你是哪個山門的念四?”不知道是不是也聽到了崔來的話,另一個體型偏瘦些的已然收刀入鞘。
又是黑話啊!
那個刀疤臉也收斂了態度,將刀收起,“誤會了,誤會了,我們不曾盜尸,這不是尸變了嗎,我們帶去處理,也免得危害鄉里。”
“這是我收斂的,就算真的尸變也應該由我來處理。”
我把裹著尸身的草席拖到離他們遠些的草叢上,崔來一直護在我身前盯著他們。
蹲下身時,我看了他們一眼,兩人在那站著往這邊看,刀也收起來了,似乎已經妥協。
我立刻抽出早已準備好的面巾在腦后打了個結,拆了他們的符鎖。
張寡婦的尸身此時已經變了很多,經過這幾天的正常腐敗,尸身已經膨脹到看不出原本的面容。
既然黑河村現在很危險,那尸身已經出來了,不如就地掩埋,入土為安。
我拿出布包,用兩根銀針刺在尸身的后頸處,將已經歪斜耷拉的頭固定端正。
那刀疤臉突然驚呼一聲:“銀針封尸?你究竟是哪家的……”
我瞥他一眼,崔來馬上擋在了他身前,那刀疤臉頓時噤了聲。
處理完尸身,我讓崔來在旁邊挖個坑就地掩埋,他不愧是鬼差,不消片刻,人就埋好了。
那兩人對視一眼,行了個叉手禮。
瘦高個道:“我們不從土里起貨,既然讓你埋了,這事就揭過了,告辭。”
待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我這才松了一口氣。
崔來也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還好他們剛才誤以為您是哪家的坤道,不然……您看他們的刀,刀頭重、刀脊微折,這種刀能劈砍、能突刺,像是南疆的山民用的。”
“南疆人怎么會跋山涉水到江南來,就為了……盜尸?”我說完也覺得不可思議。
崔來搖搖頭:“看來黑河村的事情牽連的比我們想象中還要廣。”
順利找到丟失的尸體,崔來送我溫家。
路上,我向他打聽:“你們七爺應該是能入夢的吧?這都去了縣學幾日了,怎么也沒托個夢傳個話什么的。”
“小娘娘這是有話要小的傳遞?”崔來笑著露出一個吃瓜的表情。
“沒有沒有。”我有些窘迫,連連擺手,“就是我明日也要去縣里了,順道去探望他,不知道有沒有離他的書院近一些的客棧,最好便宜些。”
“小娘娘可以住在縣里的城隍廟啊,城隍廟離書院近,我跟我兄弟知會一聲,讓他明天接您。”
“你兄弟?就是上次你提過的那個叫崔去是吧?”
崔來點點頭:“他是個陽差,我們兄弟二人一陰一陽,在七爺手底下干活。”
“這樣落腳處就定了。”我從袖口袋中拿出銀子遞給崔來,“也不能白讓你們幫忙,錢不多,就當是我住客棧的花銷了。”
崔來沒有接,他笑道:“您若有心,燒點紙錢就行了。”
在溫家門口,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因為看到了腐敗巨人觀的尸身,今夜睡得更不安穩了。
躺在床上閉目養神,不知過了多久,始終覺得自己睡不沉,好像一直迷迷糊糊處于半夢半醒的狀態。
朦朧中,似乎有個人走了進來,站在床前。
是誰?
我想睜開眼,卻似乎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全身動彈不得。
那身影逆著光,我看不清來人的臉,他微微抬手,手指伸出寬大的袖口,冰涼的指尖輕輕點在我的額間,頓時通體舒暢,心悸的感覺消失不見。
“溫瑰行?”
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發出聲音,還是在心里默念。
手的主人輕笑,一轉身,身影沒入白光中。
而后我陡然睜開眼,聽見了自己沉重的呼吸聲,屋里漆黑寂寥,只有我一個人。
剛才是他入夢來了嗎?
屋外已經天光大亮。
馬車剛進城門,我就聽到外面有人攬客的聲音。
“這位小哥打哪兒來,要不要去我們客棧休息。”
聲音很熟悉,我好奇地拉開車簾,攬客的男人衣著樸素,看到我探出頭來,沖我咧嘴一笑。
像,太像了。
我心念一動,試探道:“我是從白河村來的,這位小哥可知道城隍廟怎么走?”
他表情似乎僵了一瞬,“可是溫家來人?”
我點點頭:“我是溫瑰行的家人。”
他似乎是松了一口氣:“總算等到了,我帶您過去。”
馬車是孫家借的,我讓車夫自己駕車回去,不必等我,而后上了崔去的馬車。
路上,崔去介紹了他的身份:“我們兄弟二人陰陽兩道都有門路,您有事只管吩咐。”
我笑著應下。
馬車停在城隍廟外,我下車一看,真是……好破舊啊。
道教有宮觀廟祠洞府等,土地廟城隍廟算是人煙密集處,不過總有大小之分,大城市里自然香火鼎盛。
這縣城隍廟,大門破舊,漆色斑駁,院子里都長雜草了。
雖然溫家的小院跟這里差不多,但這里好歹是縣城隍啊。
崔去幫我把行李拿進來,咧嘴笑道:“小娘娘,這里不要錢的,隨便住多久都行。”
我嚇了一跳,四下環視,還好周圍沒有人,當即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你別這樣喊我,萬一被別人聽到就不好了。”
他點點頭。
“這里的道長們呢?”
“道長們云游去了,我偶爾會來這里,反正也沒孤魂野鬼飄進來。”崔去引我去后院看,果然有一排房間,只是破舊的墻皮都掉了。
我想我既然借住在這,應該要給點香火錢才是,但道長們不在,這錢我也不知該給誰。
“我拜拜城隍爺吧,化點紙錢,就當住宿費了,感謝他關照。”我開始在大殿上找火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