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響起了巡夜官差的腳步聲，火把也越來越多。
晦暗的光照在溫瑰行的臉上，似乎隱隱有一層薄怒。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你想知道？”他輕笑一聲。
我點點頭，“你多少跟我提一點，說不定我能幫上你的忙呢？”
溫瑰行看著我，如墨的眼眸中，映照著不遠處跳躍的火焰。
他笑了笑，“說不定，你真能幫上忙。”
夜風微寒，更漏聲隨著躍動的火把一起靠近。
已經八月初一了。
八月初一，天醫節，也是許真君圣誕。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句俗語就是因為許真君而來。
這位晉時的著名道家人物，在俗世時為官清廉、為民除害，最后棄官東歸。
溫瑰行此番入世，是否也要走這樣一條路？
我看著他的背影有些恍惚。
他帶著我從小巷的另一頭，往城隍廟那個方向走。
這種感覺很奇怪，明明看著像沒有路的屋角縫隙，卻有一道能容我們通過的拐角，明明火把就在身后不遠處，卻感覺很遙遠，有短暫的一瞬間，我能感覺到后背刺骨的寒意，就像當時在后山密林的感覺，隨即就是剎那間的混沌。
這種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
等我回過神來，已經出了西市居民區，到了城隍廟門口。
“剛才……是七爺的神通嗎？”
溫瑰行挑眉，垂眸看我。
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問了個泄露天機的傻問題，趕緊閉了嘴。
“難不成是你自己飛過來的？”溫瑰行笑道，“你先回去。”
他讓崔去守在這里，而后身形隱入黑暗中。
陰陽之間有嚴格的界限，那界限就是生死，如果陰間人要在陽間行事，就要有一個合適的身份。
“七爺如今入陽世，就是因為無常府查不到這些消失的陰魂去哪兒了。”崔去背對著我，坐在廂房門口的臺階上，跟我閑聊。
“無常府不是有兩位尊神做主嗎？怎么只有七爺入陽世，八爺呢？”我隨口問道。
“因為只有七爺有……”
崔去這話戛然而止，還回頭眼神怪異地瞥了我一眼。
“有什么？”
崔去吞吞吐吐了好半晌，“有……有才！對，有才，人間查案要考科舉嘛，也不知道要等七爺做多大的官，才有權利查這些事，八爺不想再考科舉了，就讓七爺來了。”
“真的假的？”我狐疑地打量他一眼，崔去看起來有些心虛，別回頭八爺知道了，給他一頓抽。
“當然，當然。”崔去賠笑道，而后又嘆了口氣，“就是入世比較麻煩，七爺以百年修為換了陽世的時間，搞得現在回冥府都不方便了。”
回冥府……他，要回去的啊。
沒聊多久，溫瑰行就回來了，打發崔去離開后，他帶我去了一個地方。
這是一間書房，桌上燃著一爐香。
隔著裊裊升起的香霧，一個老熟人進門來給我們行了個叉手禮。
“七哥兒，怎么半夜到此，還攜女眷前來。”
來人是白河村孫老爺在縣衙當差的長子，孫大爺孫主簿。
“孫大人。”溫瑰行懶懶地抬手。
“別，我可擔不起溫七哥這聲大人，再過旬月間，該我稱呼您為大人了。”孫主簿笑著吹捧道。
“客套話我就不說了，我知道孫大人看到我和內子就緊張，咱們開門見山？”
孫主簿的事之前在白河村剛辦完喪儀的時候，溫瑰行就和我聊過。
孫老爺的喪儀雖然辦的風光，但只有我們少數幾個人知道那棺材最后是埋到了個鬼地方，并不在他們孫家的墳塋里，其他人還好，但溫瑰行將來是要走仕途的，若是將來傳出什么風言風語，肯定會影響到他，所以孫主簿對他們只是表面上客氣，實則心里很是防備。
但眼下這件事，也只能請他幫忙。
孫主簿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怎么會呢，有什么事溫七哥盡管說。”
“我記得縣里的仵作老眼昏花、腿腳不便，明天縣太爺那里要用人，還請孫主簿引薦內子。”
“嗯？什么？”孫主簿愣怔住了，“仵作乃賤役，怎么陳娘子還真要做這行？”
“我還以為你們是要說……”孫主簿搓了搓手，似是松了一口氣，打趣道，“七哥兒，就算你們溫家再怎么缺錢，也用不著讓一個小娘子出來做這種又臟又累的活吧。”
溫瑰行輕笑一聲，拱手道：“秋闈在即，內子獨自在縣城討生活，我放心不下，唯恐遭遇意外，還是讓她在上面老爺大人們跟前露個臉，記個名字，比較安全，你說呢？”
孫主簿差點沒繃住臉上的假笑，嘴角艱難地抽了抽，“畢竟是同鄉，陳娘子若是執意要去，這個忙我肯定幫。”
他賠著笑送我們離開。
看著合上的大門，溫瑰行輕輕捏了捏我的手心往回走，他低聲輕嘲，“你剛才看見他書房里的布置沒有，還有那爐香。”
“他住的宅子，他用的東西，都不合他的身份。”
“是啊，這里水陸交通發達，還有河道修繕，隔三岔五就有巡檢修繕的銀子劃撥過來，這里的府衙，少不得撈些油水。”
一宿沒睡好，醒來時，廂房里只剩下我一個人。
崔去在外頭喊我，說是來了一隊官差。
我出門時，官差已經進了院子，崔去小跑幾步到我身邊，低聲道：“小娘娘，縣老爺差方捕頭來請您過去，他身上煞氣好重，要不還是等……”
他話未說完，就被方捕頭的高喊聲打斷：“你就是陳娘子？昨夜里出了命案，縣老爺知道你有點本事，煩請速速去一趟，你也知道，這人死了，一個時辰一個樣，拖不得。”
方捕頭帶我到義莊時，孫主簿已經等在這了。
他和我簡單說了一下昨晚的兇案，昨晚出事的是一位官府的巡夜，其實是因為白河村張寡婦案還沒抓到兇手，在全縣范圍內搜捕，所以巡夜也多安排了一些，他們看到可疑的人會盤查，昨晚遇害的巡夜大概率是盤查時遇上了那個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