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緊低頭,避開溫瑰行的目光,“孫主簿,我做事情有規(guī)矩的,你可以不用跟過來太近,就站在那里記錄就可以。”
“好好好。”孫主簿連忙應(yīng)聲。
這位巡夜的情況和張寡婦不太一樣,張寡婦后頸還有一截是連著的,但他的完全斷掉了。
這慘樣我也不想看,所以掀開上半身的白布后,我立刻用小塊的布遮了他的面容,等縫好了再看臉。
怕歸怕,但既然做這行,基本的敬業(yè)精神就要有,工作的時候心里只會想著如何把遺體修復(fù)得與生前一樣,但這次的尸體有些麻煩,全斷了,我需要將尸身推動,才能縫到后面。
老仵作的小徒弟見慣了尸體,并不害怕。
他的面相一看就屬于命硬的那種,濃眉大眼,無關(guān)緊要周正,一臉桀驁。
我朝他打了個手勢,他立刻就明白要幫忙翻身,過來用力推起后背,方便我縫合。
縫合很順利,但我心里的疑惑也更深,脖頸處似乎不是致命傷,因為傷口很平整,仿佛是很順利切下來的。
誰會一動不動讓人切?除非這個人當(dāng)時沒法掙扎,也就是在這之前他就已經(jīng)死了。
縫到后脖頸處最后幾針時,我發(fā)現(xiàn)了三個小紅點,用沾了酒的白布擦拭過凝固血漬后,這三個小紅點還在。
我莫名覺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也看到過,而且就在最近一段時間。
我微微皺眉,收斂心神,繼續(xù)縫合,縫合完畢后,我揭開了上面蓋著點白布。
是一個普通男子的模樣,眼睛是閉上的,面容沒有太過猙獰,只是嘴角有些歪斜,稍微調(diào)整一下就好了。
我拿出銀針,將他的臉型調(diào)整成自然下垂的狀態(tài),那小徒弟滿臉詫異。
會不會手法太超前了,露出馬腳啊?
接下來沒什么化妝需求,我也就不做多余的事了,又檢查了一下軀干沒有明顯的外傷,頭部骨骼也正常,手指甲里沒有凝固的血塊,只有手掌上沾到一些。
我心里默默地記下,蓋好白布走出了房間,將我的懷疑和孫主簿說了。
“失去知覺的情況下被斬首?”孫主簿驚呼一聲,提筆的手頓住了。
“沒有外傷,骨骼沒有離斷,頭部沒有重?fù)艉圹E,指甲也沒有血跡,如果是有意識的情況下,會拼命掙扎,指甲里會有血跡的。”
孫主簿低頭記了幾筆,“原來如此,我這就去向知縣大人回話,到時若大人召請,還請陳娘子配合。”
直到孫主簿走遠(yuǎn),溫瑰行走到我身邊,挑眉輕笑,“你還隱瞞了什么?”
“我哪有隱瞞,該說的都和孫主簿說了。”
“那還有什么話要和我說嗎?”
他好像真的什么都知道。
我湊近他身邊,低聲耳語道:“在他后脖頸有三顆紅點,張寡婦也有,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一模一樣?”
“也不是一模一樣,顏色和位置都有不同,但看起來很像。”
他沉思半晌,“你明日再來看看,那紅點是否有變化。”
“好。”
“不過明日考試,我不能陪你一起來,你一個人會不會怕?”
“怎么會呢,我們昨晚不是找孫主簿聊過了嗎,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不敢再找我的麻煩了吧。”
溫瑰行冷哼一聲,“這事可說不準(zhǔn),人心難測,你出門記得帶上符咒和崔去。”
回去的路上只有我和溫瑰行,崔去和小徒弟都被方捕頭打發(fā)去找芒硝了,經(jīng)過鬧市時,迎面走來兩位身著道袍的坤道。
“七爺。”我悄聲道,“世間若多些修行者,冥府是不是也輕松許多?”
“叫官人。”溫瑰行勾唇一笑,抬起手在我額間輕輕一點,“冥府輕不輕松我不知道,但有你幫我,我是輕松許多,考慮一下,過世后來我手下做事。”
啊,好可怕的offer。
等我們回到城隍廟時,崔去也正好從另一個方向回來。
“七爺,小娘娘,芒硝搞到了,全在這里,小娘娘還需要什么?”他晃了晃手中提著的包裹。
我搖了搖頭,“不用了。”城隍廟里水缸和水桶有很多。
“就這個就能制冰了?”崔去很驚訝。
芒硝的發(fā)現(xiàn)很早,春秋時期就有丹家用來煉丹,取名北帝玄珠。
這東西產(chǎn)地很廣,不難弄到,但制冰的方法是秘方,不能隨意外傳,崔去似乎也知道不該窺探,放下東西就自己去了外院。
在這年代,冰塊是王公貴族的專用物,朝廷有專門的部門來管理,大部分都是冬天取冰后儲存到第二年夏季。
我將城隍廟后院的其中一個水缸洗凈后打滿水,在中間放入芒硝,蓋上了蓋子,一回頭就看見溫瑰行靠在墻邊。
我走到他身邊輕喚:“七爺。”
他輕笑著再次糾正:“七爺不是你叫的。”
“一定要叫官人嗎?”我小心翼翼地問。
“這對你有好處,一飲一啄,都是因緣業(yè)果,哪怕只是一個稱呼。”
“可我覺得,我好像沒資格這么叫你,這樣稱呼不太……妥當(dāng)。”
他的嘴角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抬手輕輕揉了揉我的腦袋,“妥不妥,我說了算。”
“那,官……人。”我磕磕巴巴地改口,“崔去也和我說了一些黑河村的事,這和我之前見到的鬼影有關(guān)系嗎?”
溫瑰行倒是沒笑我僵硬的稱呼,他簡單地說了下黑河村的情況。
當(dāng)今世道安定下來不過三十年,每逢亂世冥府必定忙碌,勘驗生平、賞善罰惡的工作量巨大,等冥府忙完,開始查驗的時候,發(fā)現(xiàn)很多孤魂野鬼還在世間。
緝拿鬼魂是陰帥的職責(zé)所在,千年來他們也都習(xí)慣這些收尾的活兒,但是無常帥府所轄下,有一部分陰魂無蹤,逐步查驗后,黑河村進(jìn)入了無常府的視線。
那里最近十幾年越來越詭異,周圍的人去世,鬼差引不了魂魄入冥府,而且下葬的尸體極容易詐尸,也引得一些修行人士經(jīng)常在那附近出沒。
比如我和崔來看到的那兩個疑似南疆人的盜尸賊。
可就算陰兵在那一片搜查,也沒找到陰魂消失、尸體容易詐尸的原因。
于是七爺入世,從人世間來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