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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紅塵中洗盡鉛華

第十五章圈里圈外

秋日的陽光鋪在院子里,把豬圈曬得暖烘烘的,金晃晃的光粒子落在新刷的藍漆柵欄門上,映得小滿手里的泔水桶都泛著亮。他拎著桶往食槽里倒,玉米糊混著切碎的紅薯藤濺在水泥地上,黏糊糊的印子轉眼就被曬干,只在留下一個個淺淺的黃漬,像掉在地上的小煎餅。

圈里的二十幾頭豬聽見動靜,立馬哼哼著圍過來,圓滾滾的身子擠得鐵柵欄“咯吱咯吱”響,最壯的那頭黑豬還伸出鼻子,蹭了蹭小滿的手背,像是在討食。

這是他和柱子、老根合伙養的第一茬豬。

三個月前,小滿的煤炭生意栽了跟頭,直到現在,一想起那混了半車矸石的煤,他還氣得牙疼——當初他跟著煤販子去煤場拉貨,對方拍著胸脯說“保證是上好的無煙煤”,拉回家不僅不好燒還嗆人,仔細一看都是黑黢黢的矸石,最后只能眼睜睜看著它砸在手里,進退兩難,滿心都是說不出的無奈。家里人輪番勸他:“小滿啊,咱不是做生意的料,安安分分種莊稼不好嗎?”

夜里,小滿躺在炕上翻來覆去,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地上,像一道冷生生的銀線。他想起鎮上獸醫站的老張說“這兩年養豬行情穩定,只要肯下功夫照料,就能掙著錢”,又琢磨著柱子會搭棚子、老根懂點獸醫常識。

三個發小在老根家的炕頭坐了半天,煙卷抽了一根又一根,最后柱子拍著大腿說:“干!不就是養豬嗎?咱仨力氣總比豬大!”

老根家院角的舊倉庫被改成了豬圈,三人一起扛木板、灑消毒液,小滿還特意去鎮上買了新的食槽,連豬睡覺的干草都要鋪得勻勻的,生怕豬住得不舒服。柱子總笑他:“小滿,你待這些豬比待自家娃還上心,小心以后豬認你當爹!”小滿也不惱,只是笑著說:“咱本錢少,可不能讓豬出半點岔子。”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過,豬從巴掌大的小肉球兒長到了半大,每天天不亮,小滿就騎著自行車去鎮上買泔水,柱子負責打掃豬圈,老根則會早晚各檢查一次豬的狀況。有次一頭小豬得了痢疾,老根急得一夜沒合眼,又是喂藥又是打針,直到小豬能站起來吃食,他才松了口氣。那天晚上,三人坐在豬圈邊,就著月光啃饅頭,老根說:“咱這豬,就跟咱的娃似的,得好好護著。”

總算熬到了出欄的日子。收豬的卡車“轟隆隆”停在村口時,小滿的手心都攥出了汗。他看著豬被一個個趕上車,有的豬還不情愿地哼哼叫,心里又緊又松——緊的是怕收豬的壓價,松的是總算要見到回頭錢了。等收豬的老板數完一沓鈔票遞過來時,三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往街東頭的“李家餃子館”走去。

館子不大,七八張桌子都坐滿了人,蒸騰的熱氣從后廚飄出來,裹著餃子的香味,老遠就能聞見。老板李福系著油亮的圍裙迎上來,嗓門比后廚的抽油煙機還響:“喲,三位老板來啦!”他手腳麻利地擦干凈一張桌子,又喊后廚:“給三位老板上剛燉的骨頭,再包兩盤三鮮餃子,多放肉!”

酒過三巡,李福端著酒杯湊過來,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說:“你們知道我這店為啥火?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這地兒以前叫黑龍潭,底下有黑龍住著呢!我屬龍,還是臘月生的,黑龍命,正好跟這地兒合得來,所以生意才這么紅火。”他指了指墻上掛的觀音像,在燈光下泛著光:“我還信佛,每天都上香,誰要是犯了邪病,比如小孩嚇著了、大人睡不著覺,我給念叨念叨,再給拿點兒我自己配的香灰,保管好。”

小滿聽著,笑著端起酒杯跟李福碰了碰,心里卻沒太當回事,只想著:下次再多養十頭,爭取把倒動煤賠的錢都賺回來。柱子聽得認真,還問李福:“李哥,那你給咱算算,下次養豬能賺多少?”李福哈哈一笑:“你們心善,對豬好,肯定能賺錢!”

行情的臉,比六月天變得還快。

第二茬豬剛長到半大,玉米價就跟坐了火箭似的往上躥。小滿去鎮上買玉米,糧站的老板嘆著氣說:“小滿啊,不是我要漲價,是上游供貨商漲了,我也沒辦法。”一袋玉米比上個月貴了五塊,折算成飼料,每頭豬每天的成本都要多兩毛錢。更糟的是,收豬的價格一跌再跌,之前一斤能賣八塊,現在七塊都沒人要。

柱子蹲在豬圈邊,手里的煙卷燒到了過濾嘴都沒察覺,看著豬餓得扒著欄門“嗷嗷”叫,聲音里滿是煩躁:“這豬再喂下去,就是填窟窿!昨天我去鎮上問,收豬的還說要再降五毛,這哪是收豬,這是搶錢啊!”老根也唉聲嘆氣,手里的聽診器放在豬身上,卻半天沒動靜:“我家老婆子都跟我吵了,說我放著好好的莊稼不管,非得跟著你倆養豬,現在倒好,錢沒賺到,還得倒貼飼料錢。”

小滿沒說話,只是默默地往食槽里撒了把玉米粒。豬瘋了似的搶食,有幾頭力氣大的,竟順著欄門跳了出來,在院子里拱著泥土找吃的,還把老根種的白菜苗拱得亂七八糟。接下來的日子,“攆豬”成了他們的日常——早上剛把豬趕回去,中午又有幾頭跳出來,有時候一天要攆三四次,累得幾人腰都直不起來。有次小滿追一頭跑出去的豬,不小心摔在泥地里,膝蓋蹭破了皮,他爬起來顧不上疼,先把豬趕了回去。

村里其他養豬戶也一樣,家家圈里都關著超期的肥豬。村東頭的王大爺,家里養了兩頭三百多斤的肥豬,本該出欄了,可他舍不得賣,每天只敢給豬喂點野菜,說:“再等等,說不定過幾天價格就漲了。”小滿路過他家時,總能聽見豬餓得“嗷嗷”叫,王大爺坐在門檻上,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可等來的不是漲價,是豬販子的壓價。最橫的要數村西頭的王三,這人是出了名的村霸,收豬從不當場給錢,總說“等我把豬賣了就給你”,結果欠了好幾家的賬。村里有人說他心狠,前陣子磨完殺豬刀,為了試刀快不快,竟在他媳婦屁股上捅了一刀,鮮血一下子就滲了出來。他媳婦疼得哭著跑回娘家,王三還滿不在乎地跟人說:“不就是捅了個小口子嗎?至于這么矯情?”

王三上個月來收豬,欠了他們兩千多,說好了過幾天給錢,可等小滿去要,他卻坐在炕頭上,蹺著二郎腿,手里拿著殺豬刀擦得锃亮:“小滿,你急啥?我還能欠你這點錢?等我手頭寬松了,自然會給你。”小滿還想再說,王三“啪”地把刀拍在桌子上,眼睛瞪得溜圓:“你再逼我,信不信我把你胳膊卸下來?”

小滿攥緊了拳頭,指甲都快嵌進肉里,可看著王三手里的刀,還是忍了下來。回到豬圈,柱子見他臉色不好,問清了緣由,氣得直罵:“這王三也太欺負人了!不行,咱跟他拼了!”老根趕緊拉住他:“別沖動,王三心狠手辣,咱硬碰硬討不到好的。”

“實在不行,找我同學問問。”小滿咬著牙說。他的同學叫趙磊,在鎮上派出所當民警,兩人是高中同學,關系一直不錯。隔天,趙磊就騎著警車來了,警燈在村口閃著紅藍的光,老遠就能看見。王三正在院子里殺魚,見到警服,手里的刀“哐當”一聲掉在地上,立馬換了副嘴臉,嬉皮笑臉地迎上去:“趙警官,您咋來了?快進屋坐,我剛買的魚,給您燉了吃?”

趙磊沒進屋,只是冷冷地說:“王三,你欠小滿他們的錢,今天必須給。不然,我就以涉嫌侵占他人財產帶你回所里問問。”王三臉上的笑僵住了,磨蹭了半天,才從里屋拿出錢,遞給小滿時,還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小滿拿著錢,心里卻不是滋味——這錢賺得,太憋屈了。

轉眼到了冬月,天上飄起了小雪,院子里的地面結了層薄冰。豬已經超了出欄期一個多月,欄里的豬越來越能吃,每天要消耗兩袋玉米,飼料錢像流水似的花出去。老根算了筆賬,再養半個月,就算價格漲回來,也賺不到錢了。“賣了吧,再養下去,連本錢都回不來了。”老根紅著眼眶說,聲音里帶著哭腔。小滿點了點頭,沒說話,只是望著豬圈里的豬,想起了三個月前剛把它們買回來的樣子。

收豬車來時,雪下得更大了,雪花落在豬身上,像給豬披了件白棉襖。他們沒去送,就在院子里坐著,聽著豬的叫聲越來越遠,直到消失在村口的風雪里。收豬的老板把錢遞過來,小滿數了數,比第一茬少了一半還多。

晚上,三個人又去了餃子館。李福見他們臉色不好,也沒多問,只是默默地給他們上了一碟花生米、一盤拍黃瓜,又溫了一壺酒。三人沒點餃子,就著小菜悶頭喝酒,酒辣得嗓子疼,卻壓不住心里的苦。柱子喝了一口,把酒杯往桌上一墩:“媽的,這行情咋就這么坑人!”老根也跟著嘆氣:“明年咱還是種莊稼吧,踏實。”小滿沒說話,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直到頭暈乎乎的,才起身說:“我先回去了。”

出了餃子館,冷風一吹,小滿打了個寒顫。他裹緊了棉襖,往家走,路過街角的商店時,看見一個賣糖葫蘆的老漢,手里舉著插滿糖葫蘆的草靶子,紅彤彤的糖葫蘆在雪地里格外顯眼,看著就甜。“大爺,來三串糖葫蘆。”小滿掏出錢,剛接過糖葫蘆,就聽見旁邊有人罵罵咧咧。

“你瞎啊?擋著道了!沒看見老子要開車嗎?”幾個無業的社會混子從商店里出來,他們手里夾著煙,一個穿皮夾克的用手指著賣糖葫蘆的老漢罵。老漢嚇得縮了縮脖子,趕緊想把草靶子往旁邊挪,可雪天路滑,他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混子們見了,不僅沒幫忙,還哈哈大笑起來:“老東西,走路都不穩了,還出來賣東西?”

小滿本來心里就悶,見這陣仗,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他往前走了兩步,對著混子們說:“老人家不容易,這么冷的天出來賣糖葫蘆,你們別太過分啦!”

“你算哪根蔥?也敢管老子的事?”穿皮夾克的轉過頭,上下打量了小滿一番,眼神里滿是不屑。旁邊一個大個子伸手就摟住了小滿的肩膀,往墻邊拽:“小子,想英雄救美?跟老子到墻根兒聊聊!”

“放開!”小滿掙扎著,可大個子的手像鐵鉗似的,越抓越緊,勒得他肩膀生疼。積壓了許久的委屈和怒火一下子涌了上來——養豬賠了錢、被王三賴賬、家里人的不理解,這些事像一根根刺,扎在他心里。小滿猛地發力,胳膊一沉,借著大個子的力氣,一個過肩摔把他摔在地上,“砰”的一聲,震得地面的積雪都濺了起來。

其他混子見狀,紛紛圍了上來,有個矮個子還從地上撿起一根木棍,朝著小滿的后背打去。小滿也紅了眼,顧不上后背的疼,揮著拳頭跟他們打在一起。不知是誰一拳打在他鼻子上,一股熱流瞬間涌了出來,鼻血滴在雪地上,像一朵朵刺眼的紅梅。

小滿抬手狠狠抹了把鼻子,血珠子順著指縫往下滴,他喉嚨里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吼,瘋了似的朝著那群混子猛沖過去。

混子們哪見過這不要命的架勢,被他撞得人仰馬翻,連連后退。穿皮夾克的見勢不妙,趕緊扯著嗓子喊:“撤!”幾人慌忙架起地上哼哼唧唧的大個子,連滾帶爬地撲上路邊的面包車。輪胎碾過積雪,濺起一片雪沫,轉眼就沒影了。

小滿站在原地,喘著粗氣,后背和鼻子都疼得厲害。賣糖葫蘆的老漢趕緊走過來,遞給他一張紙巾:“小伙子,你沒事吧?快擦擦。”小滿接過紙巾,擦了擦鼻子上的血,對老漢說:“大爺,您沒事吧?要不您早點回去吧,天太冷了。”老漢點了點頭,感激地說:“謝謝你啊,小伙子。”

第二天,小滿感覺鼻子越來越疼,連呼吸都費勁了,只好去鎮上的醫院檢查。醫生拿著片子,皺著眉頭說:“你的鼻梁骨骨折了,這段時間別再碰著了,也別用力擤鼻涕。”小滿坐在醫院的長椅上,看著窗外飄落的雪花,心里空蕩蕩的。

他掏出手機,想給家里人打個電話,可指尖放在撥號鍵上,遲遲沒按下去。他怕家里人擔心,更怕聽見他們說“我早說過你不是做生意的料”。雪花落在窗戶上,慢慢融化成水,像一道道淚痕。小滿望著窗外,心里卻沒放棄——骨頭碎了能接,錢沒了能掙,可這口氣要是泄了,這輩子就真站不起來了。

他攥緊拳頭——就當是摔了個跟頭,爬起來拍掉了身上的土……

菜小月兒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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