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閣雅是盛都中最繁華奢侈的酒樓,門外還擺放著極為稀少寶貴的粉中帶紅的玫瑰,玫瑰的花香彌漫整個酒樓,讓人不經意間沉醉其中。
此時已過午夜,花閣雅還是這般熱鬧。月光沖破云層,撒下銀白的星點,風裹著這滿身清輝往前趕。
阮稚帶著鹿呦走進花閣雅內,里面正有幾位歌姬彈琴、起舞,搖曳生姿,那嬌滴滴的一顰一笑,早已將臺下男子的魂勾走了。
臺下男子癡情地看著美如天仙的歌姬,就連手上的美酒佳肴都不再是香餑餑了。
發髻上插著一朵富貴牡丹的正是老鴇,不過她只有二十幾歲。她生得一雙含情脈脈的杏眼,眼尾微微上挑,媚態天成,堪稱世間尤物。
真可謂“回眸一笑百媚生,芙蓉如面柳如眉”。
這位姑娘名叫紅蝶衣,她邊舞動扇子,邊問道:“兩位姑娘是來喝酒嗎?”語氣嬌嗲,不禁讓鹿呦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紅蝶衣打量著阮稚和鹿呦二人,怎么看都不像來喝酒的人。
阮稚說:“姑娘,麻煩請一下掌柜的。”紅蝶衣心里一下子慢了半拍:“姑娘,莫不是頭一次來吧?我紅蝶衣就是這里的老鴇。”
阮稚貼在紅蝶衣耳邊念道:“淅淅西風淡淡煙,幾點疏疏雨。草草展杯觴,對此盈盈女。”
紅蝶衣火速改變了剛才的態度:“是,客官請隨我來。”
阮稚隨著紅蝶衣來到樓閣的第三層,不得不說這花閣雅的確繁華,鹿呦十分好奇,左看看右看看。
紅蝶衣打開一間房,阮稚拿出一把小刀指在紅蝶衣身后,紅蝶衣語氣帶著幾分寒意:“你干什么?”
紅蝶衣一轉身,伸手打掉阮稚的小刀,縱身一跳,落在阮稚身后,準備從背后襲擊。
阮稚推開鹿呦,步子輕盈地躲開了紅蝶衣的攻擊。
“你學過輕功?”
紅蝶衣這時注意力不集中,阮稚從衣袖中抓了一把粉末撒在紅蝶衣眼睛上。
旁邊的鹿呦只能干跺腳,她會補衣服、做飯、打掃,至于武功則一竅不通。鹿呦迅速掃了一眼四周,想找些能幫上阮稚的東西,卻好像什么都沒有。
紅蝶衣眼睛火辣辣地疼,雙手捂著眼睛:“哎呦,我的眼!你撒的什么?”
阮稚答道:“沒什么,不過是辣椒面。”
鹿呦見紅蝶衣被制住,跑到阮稚面前:“姑娘,我說這辣椒面靠譜吧?既可以調味,又可以防身。”說著,頭還往阮稚身上蹭了蹭。
紅蝶衣從未受過如此委屈,正準備大干一場,阮稚握緊了桃木劍,以備不時之需。
紅蝶衣忽然收了殺氣,換上一副委屈的嘴臉,開口大聲痛哭流涕:“本寶寶還從未受過這種氣,你賠我……”
阮稚和鹿呦都有些無語。
房間里傳來一陣粗獷的男音:“蝶衣,哭什么哭,趕緊用清水洗一下。”
房內的哭聲終于停了。
鹿呦緊張得要命,捏緊阮稚的衣角,生怕她走開。
一個男子從簾子后走了出來,臉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疤。他似乎精心打扮過,穿著周朝最流行的書生袍,這一身裝扮與他的形象嚴重不符,就像是把一頭雄健的狗熊的頭安在了瘦弱的雞身上。
男子哈哈大笑:“那個小屁孩,凈用這些損招,定然是跟你那嗜酒如命的師父學的。”
阮稚皺著的眉頭微微展開:“你認識我師父?”
男子說:“你師父不就是江湖浪嗎?那個算命的男浪子。”
阮稚:“你……”一想到師父的確如此,一天不喝酒就渾身發癢,平日里除了給人算命,就是瞎扯些什么,這也是他老人家唯一賺銀子的法子。
男子又笑道:“看看,小屁孩被我說中了吧。”
阮稚生氣了,牙齒咬得死死的:“哼!”
男子倒了一杯茶:“這茶,說實在的,還沒有無心館的一半好喝。”
聽到“無心館”三字,阮稚的眼神動了動,問道:“你認識寒姨?”
男子將茶遞給阮稚:“寒雅雪,算得上與我是同謀。”
阮稚焦急地問:“那寒姨現在在哪里?”
男子答道:“小屁孩,我知道你有許多疑問,但這些都需要你自己去解決、探尋。”
“寒姨把這么大的酒樓留給你了。”
“那酒肆,也是寒姨的?”
“沒錯。明日我舉行一個會議,你需要把師父給你的那枚玉牌展示給他們看,你才會成為酒肆的主人。”
“那,您怎么稱呼?”
“你可以叫我刀叔。我先走了,你趕了一天一夜的路,該休息了。”
門被關上的那一刻,鹿呦提到嗓子眼的心終于落了下來:“他也太可怕了,一看模樣就讓人不寒而栗。”
“姑娘,那我們要相信刀叔的話嗎?”
“刀叔……我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可全然信任。這世上,我只信寒姨。”
“那姑娘,我們下一步該如何走?”
“我們去找燈下薔薇,探尋寒姨留給我們的線索。”
刀叔倚在門外的廊柱上,從袖中摸出一只小小的青銅酒壺,仰頭灌了一口。
烈酒滾過喉嚨,燒得他眼眶微紅。
他低聲喃喃:“……小丫頭片子,好似機靈。”
銅壺上刻著一行幾乎被磨平的小字——“寒雅雪”。二十年前,盛都初雪。
那時他還不是“刀叔”,只是“阿斬”,刀口舔血的亡命客,頭發絲摻雜著血,臉上的傷疤也是這時才有的。雙手握住雪,雪中的鮮紅的血,格外顯眼。
寒雅雪撐著一柄繪了薔薇的紙傘,從長街盡頭款款而來,停在他面前。“我救你的命,作為回報,我要你替我做一件事。”
她聲音溫軟,卻帶著不容拒絕的篤定。阿斬嗤笑:“老子殺的人夠繞盛都三圈,你敢用我嗎?”
她抬眼,眸色比雪還冷:“我要你死守住花雅閣。”
刀叔:“就這,包在老子身上。”
“記住,多年以后,有一個女孩要來花雅閣,你莫要透露我的下落。”
“還有護她,助她。”
“等等,我還在雪中,花雅閣怎樣走,老子不認識路。”
“……原來你早就算好了。”
刀叔摩挲著酒壺,苦笑,“連今日這一局,都在你算盤里。”
屋內,阮稚正小心擦拭那枚玉牌,想起寒姨千萬囑咐:莫要把玉牌弄丟了。
鹿呦趴在桌上打瞌睡,手里還攥著半包沒用完的辣椒面。刀叔仰頭灌下最后一口酒,將銅壺反扣在欄桿上。
“丫頭,你寒姨留給你的,可不止一座酒樓。”他轉身,刀疤在月光下像一道裂開的舊傷。
“……還有整個盛都的,血雨腥風。”